辇车行至午门。
司九宴龙袍加身,白发耀眼,四平八稳坐于车中,目光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京城百姓跪地,口称太子千岁。
他目光略顿,罢手,让百姓起。
“殿下,所有犯人皆已到场,还请殿下明示。”
萧一上前,跪地大声说道。
是殿下吩咐的,先读檄文,杀楚恭祭奠先皇,然后,再登基为帝!
“待午时三刻,斩。”
司九宴淡声道,萧一领命退下。
太子的辇车之后,是楚曦宁所乘马车。
马车没有蓬,只有光秃秃的车板,车板上立着十字架,十字架上,是精心妆扮之后的楚曦宁。
只是此刻,楚曦宁口中勒了布条,四肢被绑,既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长鱼静随侧,有些清淡的目光扫过去,很快又移向别处。
啧!
别说,还挺可怜的。
可惜,他没那份同情心。
他到现在都能看到她眼中的目光,是那种恨到极致的怨毒!
“楚小姐,别怪殿下这么对你。实在是,你如果非要自杀,谁也看不住,只能如此了。”
长鱼静贴心解释一句,便打马上前。
行刑台上,中间坐着监斩官,也就是程肃正,程大人。
九州新启,百废待兴,程大人能者多劳。
只是,要让他监斩这大元皇帝啊……有些手抖。
“怕什么?我还在这里,谁能把你怎么样?”
司九宴上了监斩台,坐在侧位。
他目光淡淡看出去,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眼前的广场上,跪满了楚恭的亲信。
从谢府,到陈家。
乌乌泱泱跪了有上百人之多。
每一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名刀斧手。
楚恭跪在最前。
他曾是大元国君,九五之尊。
如今跪在这里,浑身抖若甩糠……身下竟有浑浊的液体缓缓流出。
刀斧手看一眼,嫌弃的往后稍退半步:娘的,这还是皇帝呢,这就吓尿了?
“殿下,还有半柱香,便到午时三刻。”
程肃正看一眼竖在台上的日晷,半起了身跟司九宴说,“檄文,现在要宣读吗?”
司九宴坐在侧位,靠在椅子里。
他视线没有去看场上跪着的那些人,而是越过他们,看向身后那些大批大批的民间百姓。
十年时间,他做到了。
可原本该是胜利的时刻,他心中却是万古荒凉。
十年绸缪,终于做到了这一步,却并没有预料中的那般高兴。
反而是茫然,是淡漠,是对万事万物都不放在心上的漠视。
“殿下,殿下?”
程肃正看他有些走神,再次小声提醒一句,“是不是,该宣读檄文了?”
“读。”
司九宴回神,目光重新变得淡漠。
他坐姿随性,没有太端正。
可他长得好,胸挺腰窄臀健,龙袍纵然有些肥大,穿在他的身上,也照样合身。
就那么懒懒散散坐着,万事万物不过心的散漫,就让程肃正很是看不明白。
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咱能认真点么?
算了。
这位很快就是皇上,不能说。
拿过檄文,清清嗓子开始读:“奉天承运,太子李诚欢……至此,九州新启,万民皆安!”
半柱香的时间,很快过去,程肃正已读完檄文。
刑场之外,百姓跪地,山呼千岁,群情振奋,甚至是老泪纵横!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啊!
没想到,他们如神明一般的太子殿下还活着。
他们的太子殿下忍辱负重,以太监之身,位至督主,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从这一刻起,万千百姓纷纷都对司九宴充满了绝对的信心,以及,山一般厚重的期望。
也是从这一刻起,那个杀人如麻,双手染血,阴戾诡谲的阉人太监司九宴,瞬间变得风清月明,甚至还有了一丝救世主的慈眉善目。
他们的太子殿下,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就是他们的神明!
“扑通!”
一名老者颤颤巍巍跪了下来,瞬间老泪纵横,“老天有眼啊!先皇那么好的皇上,就被这个该死的窃国贼害死了!那么好的皇后娘娘,她甚至亲下水田种稻,她是大好人啊……可惜,死得那般惨!”
“楚恭!如今你恶有恶报,你该死!”
“你害死李氏皇族满门,今天也是你的死期!”
老者骂到激情处,捡起地上石头,用力砸过去,“乱臣贼子!你算什么皇帝?昏庸无道,你早就该被雷劈死!”
“皇上跟娘娘对你们楚家有多好,我们所有人都看着。”
“你姓楚的官拜大将軍,手掌百万軍,皇上可曾对你们有过半点猜忌?他没有!”
“可万万没想到,皇上跟娘娘就死了你这个乱臣贼子的白眼狼手中!现在,我就打死你,给皇上跟娘娘报仇!”
有人带头,自有人相随。
刹那间,乱飞的石头,臭鸡蛋,还有鞋子……所有能砸出去的东西,噼里啪啦的从百姓手中愤怒的砸向跪在刑场正中的男人!
楚恭反剪双手,狠狈躲闪,口中不时怒喝:“朕是大元国君,朕是真龙天子……你们这些该死的贱民,朕要统统杀了你们,诛你们九族!”
“我呸!都死到临头了,你还要诛谁九族?你十年前起兵逼宫,真以为我们都忘了吗?那么好的皇上跟皇后,你杀了他们,还放火烧了他们!姓楚的,你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最该死的那个人,是你才对!”
“姓楚的,你去死吧!黄泉路上,有那鬼怪都等着你,你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
百姓愤怒,人人怒喝,现场一度很混乱。
刀斧手生怕被臭鸡蛋连累,下意识再退两步,但也免不了被牵连,一时又气得不行!
就这样的,一会儿定要多砍两刀!
一刀砍不死,两刀断一半,三刀才送去见阎王。
“看到了吗?百姓还是有记忆的。十年前的宫变,他们都记得。”
长鱼静叹息着说。
倒是没料到,司九宴这个杀人如麻能止小儿夜啼的恶鬼名声,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忽然间就被洗白了。
洗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黑意。
“这就是民心所向,民心所归。”
萧一说着,一脸骄傲,“我家殿下忍辱负重整整十年,走到这一步,容易吗?”
哦!
那是不容易的。
“楚曦宁,提上来吧!”
眼看时辰将至,司九宴道,“让她亲自送一程她的父母亲人,也算……我的一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