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宁没再说话,她乖巧的松开他的脖子,司九宴把她放在床上,伸手捏了捏她发冷的脖颈,又探手试了一下她额头温度,并没有发热,司九宴起身走出。
院门作响,刚刚赶出去的婆子又回来了。
院子里扔着一把剑,寒光闪闪,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楚曦宁又从屋内走到屋门口,倚门看着他们收拾。
院子里的血迹,泼了水冲掉,转眼又干干净净。
长剑也收走,大概是交于鲁川收了起来。
鲁川像只勤勤恳恳的牛,只管低头干活,别的不管……青依前车之鉴,被打得好惨,他不想步后尘。
“你叫什么名字?”
楚曦宁问,鲁川停下假装忙碌的动作,憨憨一声,“小的鲁川。”
“鲁川。你是什么时候,跟了司督主的,能跟我说说吗?”
什么时候跟的?
鲁川认真想着:“七年前,小的家中贫穷,没吃没喝,逃难的时候,差点冻毙于风雪,督主看小的可怜,把小的从雪窝里刨出来,自此便入了督司衙门,跟了督主。”
督司衙门的人,也并非全是太监,也有正常人。
比如鲁川。
楚曦宁迟疑一下:“你们督主,平时对你们好吗?我是说,他在外的名声不好,杀人很多,双手染血。人人提起来,都避之不及,说他是杀神,也有人说他生吃人肉……总归,面目憎恶,形似恶鬼。”
鲁川知道,楚曦宁是在他这里套话,想要了解督主的过往。
不过,有些他能说,有些他不能说。
“督主是什么样的人,楚小姐会知道的。属下只知,督主手中从无冤魂。”
鲁川说完,接着忙。
楚曦宁情绪明显的低沉下来。
桃红走了,庄婆婆死了,她原本是恨他的,可现在……她却半点都恨不起来。
心中堵得厉害,难受得很。
他是好意,可她难以接受。
她不愿意他一直杀人,哪怕手中无冤魂,她也不想让他总是双手沾血。
杀人多了,终成恶魔。
她的诚哥哥,就该像以前一样,活得阳光,自在,潇洒,是所有人眼中的谦谦君子。
刚过午时,司九宴进了宫。
这次是在御书房,仁孝帝抓起镇纸砸过去,司九宴没有躲,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镇纸砸上额头,鲜血瞬间涌出,司九宴垂眸,眸光中,一切都是鲜红。
像极了那场宫变时的血流成河。
“阿宴,朕一向以为,你是懂事的。可你做的这些事情,又让朕怎么想?你胆大包天,连圣旨都敢抢,朝廷重臣说押就押,下一步,你是要连朕都抓进去?”
“微臣不敢。”
司九宴跪在地上,上身挺得笔直,哪怕被砸破了脑袋,他也依然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谢丰松假造圣旨,其罪当诛。另外,微臣也正要启禀皇上,微臣刚刚查到,谢丰松之前悄然离京,去往梅县,掘了一座孤坟。自孤坟之事后,梅县如今满街流传一句流言,并书写于纸,广为发散。对于这句流言,微臣也已拿到一纸,还请皇上过目。”
沾了血的手,探手入怀,从怀中拿出一沓纸。
纸是黄裱纸,是用来祭奠死者所用。
“督主,这……”
李玉吓了一跳,小声惊呼,“这纸?”
他没敢说:用这纸呈给皇上看,这是大不敬。
“这纸是微臣派人去往梅县,从街上小童手中得来,不止一张。”司九宴说。
他身子偏弱,也畏凉。
仁孝帝这一下砸过来,他血流不止,这会儿隐隐觉得眼前泛黑。
李玉看他双手举高一沓黄裱纸,静等他去拿取,只得硬着头皮看一眼仁孝帝,帝王无声,李玉抖着手,取过黄裱纸,也没敢看,弯腰递于御案桌前。
仁孝帝冷脸翻开:“大元帝,反天罡,位不正,遭天谴,尸骨生,肉坟莹,回魂夜,不死身……”
他一字一顿念着,脸色渐渐沉下。
念完一张,又有第二张。
同样的纸条,同样的内容,同样的笔体……竟是分毫不差。
他身体热血乱窜,脑中疼痛一波接着一波,眼前阵阵发黑,喘气也显困难。
啪!
一掌拍在桌上,仁孝帝哑声道:“一派胡言!这一看就是书局所出,你司九宴不是很有手段吗?为何只拿了这些黄裱纸,而幕后黑手呢?!”
查!
一定要查出来!
这是要反他的天下,反他的大元!
什么冤魂,什么尸骨,什么不死身……条条都在暗示那个死而复生的大唐太子李诚欢。
可那个李诚欢,早就已经死了!
仁孝帝怒火再起,桌上抓起奏折又砸过去,李玉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这一次,仁孝帝砸偏了,没砸到头上。
司九宴跪地伏身,刚好躲过,他音色清冷,不惧头上有伤:“皇上信谢氏,还是信微臣?”
“这跟谢氏有何关系?”
仁孝帝压了火,沉声喝问,“阿宴,你不会以为谢丰松与你有过节,你便借此机会,攀咬他?”
这还真是,好一个攀咬!
世人骂他阉狗,骂他是杀人魔,他尤如过耳清风,听了便是。
可眼下,骂他是狗的人,是当朝帝王,司九宴挑眉,眼前一片血色弥漫:“微臣永远忠于皇上。据微臣所查,谢丰松提督大人雨夜入梅县,亲自挖孤坟,听说有妖灵现世,当场还疯了一人。然后便传出一句所谓天谴之言。此事若说与谢大人没有关系,微臣是不信的!微臣有理由怀疑,这份天谴之言,便是谢大人一手打造的谎言!”
司九宴掷地有声,证据确凿,仁孝帝捏着那黄裱纸于气怒中,狠狠沉默。
好一会儿,才压了火,再度出声:“谢丰松,他还没那个胆子。”
正说话时,小太监来禀:“皇上,大理寺卿程大人求见。”
程肃正。
“传!”
仁孝帝并不想处置谢丰松,反而程肃正来得正是时候,黄裱纸推到一侧,程肃正提了官袍一角,急匆匆进殿,纳头便拜:“微臣参见皇上。皇上,微臣审案查出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此事与谢丰松谢大人有关。”
怎么又是谢丰松?
仁孝帝一口气没上来,堵到心口,越发的难受。
他看一眼跪得板正的司九宴,再看向刚刚迈进御书房的程肃正,心头又突突火起,冷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