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的天，一连阴了七日，下了七日的雪。
整个大元，因皇后投井而亡，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个个都不敢高声言语，更不敢开门做生意。
大雪纷飞时，他们将自己裹得厚厚的，进了粮店买了足够的粮食之后，便赶紧低着头，猫着腰身，迅速回家。
京城街道，皇城铁衣卫一天三趟巡逻，凶神恶煞，谁的情面都不留。
但凡见到任何人无辜逗留，轻则一顿鞭子，重则杀死在当场。
一时间，大元京城的上空，密密的压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乌云带着血腥，扑入每一个人张开的血管中。
噬骨，噬心，疼得夜夜难缠，日日不宁！
七日间，司九宴生了一场大病。
整整十年没有倒下的铁人，哪怕九族诛尽都没有倒下的男人……如今，轻易毁在了一个小女人的手中。
她从前骂他魔鬼，刽子手，那是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尚可以接受，更能说服自己：她不懂自己的隐忍，她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她所说一切都是无心。
可现在，她骂他去死，让他滚，他们以后再不相见，更是她拿着一把刀，狠狠刺入他的胸口，并在他的身体里狠狠搅动！
因为是她，他不会防备。
因为是她，他不会反抗。
因为是她，他宁愿自己死，都舍不得伤她一分一毫。
因为是她……他可以，把命都给她。
“阿宁，别走……”
昏迷中，他呓语着，负责照顾他的青依，瞬间红了眼睛，哑着声音说道：“国师，让属下去找长公主殿下，把此事说清楚！她怎可以那么般绝情，向督主说那么伤人的话。”
明知督主那么爱她，她是怎么敢的！
“站住！谁都不许去！”
长鱼静沉眸说道，“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以后不许任何人去接近长公主！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当时冷宫侍卫林立，戒备森严，没有皇上的允许，长公主就算是入了宫，又怎能那么快的去往冷宫？还能恰好赶得那么巧，正撞上阿宴逼死皇后？”
明显这所有事情的背后，都有人在布局！
“是皇上！”
萧一恍然大悟，“是皇上在布局，在借刀杀人，在一石三鸟，他算计人心，向来算无遗策！”
一则能除了皇后，二则让长公主与督主之间生了嫌隙，三则，还能卖谢府一个好。
甚至还有第四：身在东宫的太子殿下，没准也恨毒了督主。
毕竟，面对自己的杀母仇人，谁能忍得住心头的狠！
除非，有大毅力者。
“说得，有道理。”
谭焘说，“这口闷亏，那我们是吃定了？皇上真是疯了，非要这么做吗？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了督主？”
难道是，督主身份暴露了？
但也不太像。
真要暴露了，督主怕不是要大祸临头。
“帝王权术，制衡之术。历朝历代哪一个帝王，都不希望自己的朝臣会一人独大。凡是威胁到他帝位的人，他们都不会手软，有一个，杀一个！”
话落，在场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萧一他们几人，包括长鱼静在内，都是前朝旧部……十年前那场宫变，长鱼家不止拼命救下了李诚欢，也救了他们几个贴身的侍卫。
自此之后，便誓于李诚欢同进退，一起绸缪，一起进入黑鹰卫，成就杀神之名，也有了如今的地位。
他们，对于司九宴，是绝对的忠诚，也因此，长鱼静任何事都不瞒他们：“褚白已经去往江宁陈家，看样子，不日也要回归。陈皇后被逼跳井，惨死冷宫，陈家那伙子人，不会放过司督主，往后这日子，难过着呢。你们几个都是跟在督主身边的人，一定要护住他。阿宴虽然厉害，可双拳难敌四手，保不齐有个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
青依打断，低声说道，“属下打小就是孤儿，督主也是属下唯一的亲人。既是亲人，哪怕豁出自己的命，也要保下督主周全。”
“你……”
长鱼静鼻子发酸，很是感动，“也不是说，非要以命换命。你们出门在外，也要保护自己安全。只是，这次风雨很是凶险。若是陈家那伙子人疯了，非要跟督司府拼命，我们还是要暂避锋芒。毕竟……你们督主大人的名声，在天下人眼前，就是无恶不作的一个恶人。无论什么黑锅给他背上，大概都不会冤枉了他。”
话听得憋屈，可事实就是如此。
尤其这几年，督司府凶名在外，是真的能止小儿夜啼。
几人沉默片刻，青依又问：“督主什么时候能醒？”
“难说。”
“难道，辅以长鱼家的秘药都不行吗？”
“他心思太重了。这一次生病，又勾得身上那些新伤旧伤同时发作，这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他是太累了。这么多年，一直靠一口气撑着，身体也绷得紧，像一张弓，眼下弓弦磨得久了要断，这口气散了，他若是真撑不住，那也只能看他的命了。”
一句话落下，满室皆静。
不，不会的。
在他们眼中，他们的督主大人，一向是高高在上，如战神一般，是永远不死，永远不倒的！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在厚重的夜色下猛烈响起，有人策马而至，嘶声大喊，“开门！快开门！我是督司府麾下护卫褚白，快开门，我有急事禀报！”
京都城门紧闭，有人从城墙上冒头，厉声喝道：“你说是便是了？圣上有令，入夜宵禁，任何人不得开门，擅闯者，杀！”
褚白星夜奔袭，身体已经乏到极至。
眼下到了城门，却进不得，他眼中崩射出戾气：“一群蠢货！你们简直该死！”
嗖！
城上士兵不再多言，一排弓箭飞起，齐刷刷扎在他的马前，脚下，喝道：“滚！再啰嗦，要了你的命！”
凤栖宫，灯火彻夜不灭。
皇后已死，可宫殿还在，楚曦宁面无表情坐起，目光冷然，死寂，看向仁孝帝时，眼中没有半分波动。
细看，她一双瞳孔竟是全黑，里面似有无数虫影在翻滚。
却在清醒的刹那间，又变得黑白分明。
旁侧，一身黑衣的老者，微微佝偻着背，声音沙哑的说：“皇上，成了。”
仁孝帝很是欢喜，点头道：“你辛苦了。”
老者更加弓了腰背，慢慢退了出去。
仁孝帝看着眼前的人，似熟悉又似陌，终于是与以往不同了。
不过，这是他乐于见到的。
温声道：“阿宁，可还记得朕是谁？”
“你是父皇。”
“好，阿宁真乖。那阿宁可还记得，是何人杀了你母后？”
楚曦宁眼中情绪翻滚，波动，但很快又被不知名的力量强行压制下来，她双眸冰冷，再度归于一片苍冷。
娇艳红唇，冷冷吐字：“大元督主，司九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