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伟性格豪爽好客,黎朔离开周谨行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他开车回了家,洗完澡,大脑放松下来后,给赵锦辛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赵锦辛温柔得要融化的声音:“黎叔叔,还没睡呀。”
黎朔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墙上的壁画:“谢谢你送我父亲的礼品,下次不必破费了。”
“跟我客气什么?”赵锦辛低笑着说,“你父亲以后就是我岳父了。”
“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有事要问你。”黎朔单刀直入地说,“三亚的项目是不是你在捣鬼。”
赵锦辛顿了顿,懒洋洋地说:“周谨行不肯开放投资权,我就让他求着我入股。”
黎朔冷冷地说:“你到底图什么?”
“我图什么你不清楚吗?”
“你以为强行参与我的项目,就能改变什么?你耍这种手段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赵锦辛的声音依旧充满了自信:“黎叔叔,我参与项目,是为了让你拿到更多的利润和更大的话语权,你与其跟一个认识不过两个月的人合作,为什么不跟我合作?我可以把整个项目拿下来,然后全都听你的。”他柔声道,“就当我给你的聘礼。”
“我不稀罕。”黎朔寒声道。
“好吧,那当作我的嫁妆。”赵锦辛笑嘻嘻地说,“反正都是你的,好不好?”
“赵锦辛!”黎朔低吼道,“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你他妈的以为自已在干什么?你简直可笑!”
“……我知道。”赵锦辛小声说着,“那我该怎么做,你才会跟我说话?”
黎朔心里阵阵地难受,赵锦辛怎么还能厚着脸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在他眼前卖乖?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他第一次提分手的时候,只不过,那时他虽然意识到赵锦辛玩儿心太重,想抽刀断水,及时止损,可心里还是对赵锦辛充满了喜爱和渴望的,否则也不会被一两句“告白”忽悠回去,但这一次不一样了,他完全看清了这个人,也完全没有了期待,他需要的,只是用时间去遗忘。
黎朔定了定心神,声音也沉静了下来:“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土地的事,你想怎么样?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做,我退出,让位给你。”
赵锦辛气息有些不稳:“你就这么想躲着我?”
“对。”黎朔毫不犹豫地说,“不过不是‘躲’,我只是不想再跟你有任何接触,这句话我还需要重复第一万遍吗?你这样纠缠我,影响我正常的工作、生活和交友,让我很厌烦。”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片刻,赵锦辛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凉:“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想纠正我们之间的一切,你真的连一次机会都不能给我吗。”
黎朔闭上了眼睛,顿了顿,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赵锦辛倒吸了一口气,又勉强笑了一下:“好无情啊,没关系,我对你有的是耐性,黎叔叔,你这辈子是别想跟别人在一起了,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你尽管试试。”黎朔冷道,“我一定会碰上一个全身心属于我的、忠诚的、不会满口谎言的、最契合我的人,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可以。”赵锦辛的声音温柔中又掺杂着丝丝冷意,“我什么都可能做。所以黎叔叔可不要对我太无情啊,我想一直宠着你,不想伤害你。”
“你威胁我?”黎朔眼中迸射出怒意。
“不敢。”赵锦辛轻笑一声,“我只是好喜欢你,不想看到有人跟我抢你。”
黎朔气得拳头握得死紧:“赵锦辛,你是个无赖。”
“嗯,我是。”
“……you fug bastard!”黎朔怒而挂了电话。
黎朔确认了是赵锦辛在捣鬼,把事情和周谨行沟通了,他们暂时不敢告诉崔总,因为崔总和赵荣天也是多年交情,还有生意往来,肯定会站在赵锦辛那边。
俩人坐下来商量了一番,让赵锦辛入股,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毕竟他们非但不会损失什么,恩南的注资还会带来很多利好的条件。黎朔看得出来,周谨行并不想为这件事去和赵锦辛死磕,因为完全没有必要,只有他是掺杂了私人感情去考虑的,在商言商,周谨行没有义务为了他的个人恩怨延误商机,他自然也会顾全大局。
周谨行会亲自去跟赵锦辛谈入股的事,黎朔则认真考虑了一下退出项目,但他很快就否决了,他也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很多时间、金钱和精力,凭什么为了赵锦辛放弃,他原本也没打算参与经营,把前期铺垫好了,他以后就拿个分红罢了,也不需要和赵锦辛有太多接触。
事已至此,黎朔虽然接受现实了,可同时也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憋屈,那种面对赵锦辛的无奈和无力让他挫败不已,越是想要划清界限就越是纠缠不清的现状也令他烦闷透了。
如果所谓的“真心喜欢”就是要让他经历这一切,那他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赵锦辛。
恰逢这时,程盛回国出差,一来就要黎朔带他去玩儿,黎朔对吵杂的声色场合感到疲倦,但他一来不好拒绝朋友,二来,他觉得放松放松,对自已有好处,也许他暂时无法碰触爱了,但他没有理由为了赵锦辛放弃性。
程盛向来爱玩儿,但跟赵锦辛不同的是,他碰到心仪的,就会认真交往,从不限定自已的感情,一切顺其自然。如今他也处于空窗期,自然“性”致勃勃。
黎朔带他去了一家自已常去的酒吧。酒吧的老板和酒保他都认识,氛围很好,也不那么乱,人员素质普遍高一些。老板曾经跟他说过,但凡是他从这里带走的人,在圈子里会立刻出名,可惜他更喜欢固定的床伴,很少玩儿419.
程盛一边喝酒,一边环视四周:“不错,这里的质量真不错。”
“你不是喜欢金发碧眼吗,怎么突然对中餐感兴趣了。”黎朔心不在焉地说道。
程盛笑道:“入乡随俗你懂不懂,再说换口味可以调剂生活啊,只要是长得好看的,我都喜欢。”
“有看上的吗?”黎朔努力想要挤出参与感,可事实是他看着一屋子人,其中不乏秀色可餐的,他却提不起兴趣。越是这样,他越是想要带走一个,以此来证明些什么。
“好几个都不错哎。”程盛问道,“国内是怎么分辨卖的和玩儿的?”
“要聊聊才知道,不过一般很年轻的,我都会给些零花钱。”黎朔闷了口酒,“这都不重要,合你眼缘最重要。”
“也对。”程盛说着就站起身,端着酒杯,朝他盯了半天的一个男孩儿走过去了。
黎朔看着程盛挺直的背脊,都能想象他脸上的自信和风流,心里竟然有些羡慕。他怀念自已过去的从容,赵锦辛最不该的,就是让他一度失去了自我。
他会一一找回来。
这时,一个男孩儿坐了过来,黎朔扭头一看,是认识的人。这男孩儿是店里的托儿,叫阿罗,京城GAY圈的红人,长得确实非常好,听说活儿也很好,还会来事儿,主职“工作”是伴游,以前就勾搭过他几次,可惜不是他的菜,他一直没回应。
“哥,你好久不来了啊。”阿罗凑了过来,撒娇道,“你一来,店里的平均颜值都被直线提高了。”
黎朔笑笑:“有你在,不需要我来提高吧。”
“哈哈哈,我是基础题,你是额外加分题。”阿罗主动碰了碰黎朔的杯子,“哥,以后常来吧。”
“会的。”黎朔喝了口酒。
“哥。”阿罗撒娇道,“你今天单纯陪朋友啊?不寂寞啊。”
“还行。”黎朔淡淡一笑。
“我寂寞啊,今天好冷,都没人暖被窝。”阿罗眨巴了一下眼睛,主动挽住黎朔的胳膊,“哥,你都拒绝我三次了,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你不考虑一下啊?我不收你钱,让我集个邮行不行啊,不然很没面子啊。”
黎朔笑了:“还扯上面子了?”
“当然了,常在店里混的,谁不想睡你啊。”阿罗凑过来,暧昧地咬了咬黎朔的耳朵,呵气如兰,“你想玩儿什么我都奉陪。”
黎朔很少碰到这么骚的,也许是他长得太正经,一般人在他面前都会有所收敛,他突然觉得挺来劲儿的,至少现在,他需要一点刺激。他搂住阿罗的腰,轻轻捏了捏,轻声道:“你挑地方吧。”
阿罗兴奋地在他颊上重重亲了一口:“不急,咱们先喝点酒。”
“好。”黎朔知道买酒他有提成,也不反对。
“哥你想喝什么?”
“你点什么我喝什么。”
阿罗雀跃地点了两瓶很贵的洋酒,然后抱着黎朔的胳膊轻轻摇晃:“哥,你有什么要求没?我家就在附近,我可以让朋友送些衣服什么的过来。”
黎朔摇摇头:“不用,你现在就很好。”他又闷头喝了口酒,心里闪过一丝茫然。
阿罗把下巴垫在黎朔的肩膀上,在他脸上吹了口气,媚笑道:“我保证让你对我上瘾。”
这时,一群服务生端着酒上来了。没错,是一群,一人端着两瓶酒,排着队往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酒。
黎朔挑了挑眉,心想这小子不会这么没分寸吧,这些酒全是店里的顶级酒,一百万都打不住。
阿罗也呆了,连忙道:“你们上错了吧,我只点了两瓶。”他向黎朔解释道,“哥,他们上错了,我没点这么多。”
“没错,是我点的。”背后传来一道幽冥般森冷的声音。
黎朔身体一僵,脸色跟着变了,他回头一看,赵锦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阿罗也傻眼了,先是惊艳于赵锦辛的脸蛋,而后又畏惧于那脸蛋上的戾气。
整个酒吧的人都被这阵势惊住了,纷纷侧目。
赵锦辛慢悠悠地踱了过来,哪怕走在这样吵杂的环境里,也步履优雅,不失贵公子的大家风范,只不过他做出来的事,却让人大跌眼镜。他一屁股坐在了阿罗身边,把阿罗困在了自已和黎朔之间。
阿罗心生恐惧,背都克制不住地弯了下去。
黎朔冷冷看了赵锦辛一眼,起身就要走。
“坐下。”赵锦辛轻轻一笑,口气却不容置喙,“你走了,有人就要倒霉了。”
黎朔眯起了眼睛:“你想干什么?”
赵锦辛指着一桌子酒,冲阿罗笑盈盈地说:“我开多少,你喝多少,你喝多少,我开多少,怎么样?够不够赚你一年生活费?”
阿罗脸色都变了,连连摆手:“大哥,我喝不来,喝不来。”
“怎么会喝不来呢?太不专业了吧。”赵锦辛拿起一瓶酒塞进了阿罗手里,“来呀。”
黎朔怒道:“赵锦辛,你别欺人太甚了!”
“我怎么欺负他了?”赵锦辛无辜地说,“他对我的人又亲又抱又劝酒,我只不过罚他几口酒,我够绅士了吧?”
黎朔一把夺过阿罗手里的酒:“阿罗,你走吧。”
阿罗就想站起来,赵锦辛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压回沙发,又拿起一瓶,伸到了他嘴边,阴冷地说:“喝!”
阿罗颤抖着拿过了酒,他用哀求的眼神看了黎朔一眼。
黎朔心里愧疚不已,他再次夺过阿罗手里的酒,毫不犹豫地往自已嘴里送去,咕咚咕咚跟喝白开水一样,灌进去了半瓶。
赵锦辛一眨不眨地看着黎朔,表情阴沉。
黎朔一抹嘴,十多万一瓶的Romanee-ti,他直接砸地上了,咬牙道:“赵锦辛,你他妈闹够了没有?”
“没有,今天我要看他把酒喝完。”赵锦辛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捏住了阿罗细细的后脖子,声线危险得像条毒蛇,“喝呀。”他克制着自已不对这纤细的脖子使力,否则在看到俩人亲亲抱抱的时候,他就想把这脖子拧断了。
酒吧的老板过来打圆场:“先生,有什么误会咱们沟通好不好?”
赵锦辛冲他一笑:“没什么误会,黎朔是我的人,谁敢碰他谁倒霉。”
黎朔忍无可忍,滕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赵锦辛的领子,把人从沙发上拽了起来,他怒瞪着赵锦辛:“出去。”
赵锦辛脸上挂着闲适的笑容:“好吧,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黎朔粗暴地把赵锦辛拽出了卡座,而后大步朝着酒吧外走去。
走到酒吧外面,黎朔顺了顺剧烈起伏的胸膛,才转过身来,犀利的目光直盯进赵锦辛的眼里:“你跟踪我。”
赵锦辛笑得特别无辜:“怎么会呢,是我跟黎叔叔太有缘了,去哪儿都会碰上。”
这种鬼话黎朔怎么可能相信,从夜总会开始,他就知道赵锦辛肯定通过什么办法定位了他的行踪,或者派人跟踪,或者是手机,可他又没有证据,而且即便有,有什么用?他阻止不了赵锦辛一系列的浑蛋行为。骂没有用,打又不妥,他竟然真的拿赵锦辛一点办法都没有。
今天赵锦辛闹这一出,简直让他丢尽了脸,以后连这个酒吧他都不敢来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浑蛋,他甚至被那故意伪装出来的稚气可爱吸引而爱上这样一个浑蛋!
黎朔咬了咬牙:“赵锦辛,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回不去了,你究竟要骚扰我到什么时候?”
赵锦辛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他微微一笑:“我会骚扰你一辈子。”
“你这样的人,就不配用‘一辈子’这三个字。”
“我这样的人,因为你出现了,才想过‘一辈子’这三个字。”赵锦辛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一丝作伪,他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说,“我爱你,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闭嘴。”黎朔眼睛都气红了,“你越是这样,我越瞧不起你。”
“你不相信,没关系,我会一遍遍地说,一直一直守在你身边。”赵锦辛凝望着黎朔的眼睛,唇角浮起一抹笑容,“其实我也怀疑过自已,但是一想到我的未来里可能没有你,一想到你可能会成为别人的未来,我就受不了。”
“所以你就花了四十三天的时间把能找到的人都睡了个遍,最后论证出还是我好?”黎朔冷酷地说,“你把这称作‘爱’?你简直侮辱这个字。”
黎朔那厌恶的眼神像刀一样扎进了赵锦辛的心脏,只有眼前这个人,能让他体会到什么叫挖心挖肺的痛,他时常不敢相信,那个对他宠溺至极的黎朔,有一天会用温柔吻过他的嘴,说出最刻薄冷酷的话。这一切都不对,所有的事情,都错了,他要修复裂痕,他要拨乱反正,他要从前的黎朔回到他身边!
赵锦辛强压下那阵汹涌的难过,轻声道:“你大概不会相信……那些人,我一个都没睡。我以为只要找到从前的朋友,就能找回从前的生活,我以为我能忘了你。”他自嘲一笑,“我当时真的很想忘了你,你让我害怕了。”
“那就忘了我。”黎朔沉声道,“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即便是真的,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忘了我吧,这样我还能对你保留最后一点好的回忆。”
赵锦辛深吸一口气:“我做不到。”他牵着嘴角,痞痞地一笑,“我原本的计划是一辈子不结婚,玩儿到硬不起来那天为止的,结果你出现了,把一切都弄乱了。黎叔叔,你要对我负责,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简直……”黎朔第一次感觉到语言是如此地苍白无力,甚至不能将赵锦辛的脸皮撕开哪怕一点小小的裂缝,他即便学会世界上所有的脏话,一股脑地抛向赵锦辛,恐怕也没有用,那他还废什么话?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我真的跟你无话可说了。”他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再次看到黎朔的背影,赵锦辛感觉眼睛火辣辣地痛,黎朔留给他的一个又一个背影,简直成了他挥不去的噩梦,好像这个人会就此走出他的世界,永远都不回头。他一瞬间就忘了什么步步为营的攻心策略,冲口而出:“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他哑声道,“什么都可以……你能不能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黎朔的身体颤了颤,却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这个可怜兮兮的赵锦辛,是装出来的,是假的,他这么告诉自已。
他明知道自已容易心软,所以更要筑起百倍坚固的铠甲,抵御赵锦辛的进攻,他绝不允许一个胆敢那样羞辱他的人,重新进驻他的心。
赵锦辛盯着黎朔的背影,眼睛逐渐发红。
最温柔的人,也最无情。
他害怕黎朔一言一语的软刀子,也害怕自已体内那想要粗暴地纠正一切的冲动的野兽。
黎朔回到自已的车上,感觉浑身发软,每一次和赵锦辛的交锋,都好像要剥层皮,幸好他从来没有露过怯,他在赵锦辛手里输掉过所有的筹码,他再也不会输了。
他缓了半天,静谧的车厢里突然传来了手机铃声,黎朔的心脏狂跳了一下,他拿过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程盛的名字,他这才想起来,他是和程盛一起来的。
“黎朔?”程盛松了口气,“我出去和小帅哥抽根烟的工夫,回来你就不见了,赵锦辛来了?老板说……”
“我在停车场。”黎朔打断了程盛的话,他不想知道老板是怎么形容刚才发生的事,也不想跟程盛讨论,“你怎么打算?是我送你去酒店,还是你们自已去?”
程盛沉默了一下:“你等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不一会儿,程盛就走了过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
黎朔满脸倦意,瞥了程盛一眼:“哥们儿,不好意思啊,扫你兴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更关心你的事。”程盛烦躁地搓了搓头发,“你想聊聊吗?我随时愿意陪你聊聊。”
黎朔沉默了一下:“我想自已消化。”从广州回来至今,他没有和任何人讨论过他的心情,哪怕是温小辉。他从来没有找人诉苦的习惯,男人应该自已处理好烦恼,即便有一天提起,那也是当作笑话,潇洒地说出来。再说,他有什么颜面为被一个毛头小子玩弄而倒苦水呢?
程盛也沉默了,半晌,他狠狠捶了一下车门,接着咒骂了一句,仿佛发怒了:“妈的,我提醒过你赵锦辛不是个好东西,你当初是怎么说的?”
黎朔故意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嗯,有点没把握好,是兄弟的话,能不能别再提了?”
程盛重重换了口气,小声说:“抱歉。”
“没什么。”黎朔用轻松的口气说,“我早已经翻篇了,是他在纠缠不休。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当然。”程盛顿了顿,轻哼一声,口气又变得有几分得意,“你不愧是黎朔,不愧是我兄弟,赵锦辛那小子花了这么多年,终于引火烧身了,该!”
黎朔自嘲一笑,要是程盛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大概余生都会对他充满同情吧。他半点都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回到家之后,黎朔给酒吧老板打了个电话,托老板帮忙给了阿罗一万块钱,本来还想把那些酒都买了,但赵锦辛已经结过账了,酒却没带走,还说全都送给他,他要是不要就倒了。
黎朔让老板把酒送去了恩南集团。
几天后,崔总到了京城,周谨行把赵锦辛约了出来,四人决定就股权分割比例进行谈判。
见面时的气氛很微妙,崔总一直试图打圆场,其他三人却都板着脸。开始谈判后,气氛更压抑了,因为赵锦辛提出他要控股。
周谨行连伪装的笑容都省去了,直截了当地说:“不可能。”
赵锦辛“呵呵”一笑:“我手里有换地权益书,我还恰巧有钱,这块地毫无疑问应该是我的,周总如果不同意,可以换一块地开发,你建你的酒店,我建我的,互不干涉。”
“这块地我们已经和政府签了意向合同,前期也有了一定的投入,我不会换地方,不如赵总换一块地开发?”周谨行冷笑一声,“而且,据我所知,换地权益书还没到你手里,赵总这么有自信,就不怕被人截胡吗?”
“马上就是我的了。”赵锦辛盯着周谨行,目露寒芒,“我最多给你百分之三十的投资权,崔叔叔百分之十,黎总百分之二十。”
“我同意崔总和黎总的比例,但要让我同意你的,除非我们的比例换一下。”
“哎呀哎呀,大家都别急嘛。”崔总满脸无奈,“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话做事就是这么气盛,好好的合作,何必闹成这样子呢?”
黎朔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他算看出来了,赵锦辛并不是单纯地想入股,而是想把周谨行挤出去。他们黎家已经投了钱、上了船,不可能让付出的一切打水漂,如果赵锦辛成功了,不仅可以把周谨行挤对走,俩人未来几年都将不可避免地绑在一起,这算盘打得真够精明。
周谨行给了崔总一个面子,恢复了优雅的笑容:“谈判嘛,就是求同存异。总之,赵总的提议在我这里不可能通过,你手里有换地权益书,我手里有意向合同,如果真要玩儿,我奉陪。”
赵锦辛眯着眼睛,一对桃花眼里满是算计,他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合同:“我一定要控股,这一点也没得商量,周总如果实在不愿意,咱们也只能各凭本事去争取这块地了。”
崔总叹了口气,又急又恼,额上都冒汗了:“你们真是!唉,你们自已谈吧,我不管了,我走了!”他抓起公文包,起身就走了。
黎朔连忙起身追了上去,崔总朝他发了些牢骚,说自已跟这俩人的父辈都是朋友,左右为难,都不想掺和了。
黎朔安抚了崔总几句,他透过玻璃窗,看着咖啡厅里还在对峙的两个人,心里也升起了浓浓的厌倦。
那天当然是没谈出什么结果,反而谈得几人一肚子火。
赵锦辛先走了,黎朔拍了拍周谨行的肩膀:“别生气了,这小子就这样。”他苦笑一声,“我比你领教得彻底。”
周谨行笑了笑:“没关系,有挑战才不会无聊。”
“我觉得很对不起你。”黎朔低下头,无奈道,“本来是一个很好、很有前景的项目,结果因为我和他的私人感情,弄成了如今这样混乱的局面。”
“别这么说,这是谁都无法预料到的。”
黎朔摇摇头:“谨行,谢谢你一直都没有指责我,但我自已心里很清楚。”俩人虽是朋友,但毕竟感情没多么深厚,他知道周谨行心里有不满,只是碍于交情没说出来,毕竟这样的大项目,因为这种私人问题而停滞不前,是非常可笑的一件事,赵锦辛在耽误所有人的金钱和精力,而一切都因他而起。
周谨行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谨行,你同意赵锦辛的条件吧。”黎朔淡定地看着周谨行的眼睛,“合同一签,我就把我的股份转让给你,这样就还是你控股。”
周谨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黎朔勾唇一笑:“价格随你出,只要能cover我投入的成本就行,就让赵锦辛机关算计白忙活一场,岂不是很痛快?”
周谨行也是个干脆的人,口头上商议好之后,甚至没提让黎朔签保证合同,黎朔自已提出来,他也拒绝了,他的原话是“我相信你”。
黎朔很感动,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别人对他好,他会加倍回报。
他选择把股权转出去,其实是多方面考虑,第一,他想和赵锦辛划清界限;第二,他想补偿周谨行;第三,经过这几个月的工作,他发现自已还是更适合做老本行,而不是去搞应酬、跑项目,筹备过后,他想重新投资一个事务所,规模不需要很大,有个工作维系生活的重心就可以,他会把事务所交给别人经营,自已只跟进重要的案子,富余更多的时间用来陪伴家人、享受生活。
第二天,他爸妈从老家回来了,还带了一堆特产。黎朔从小喜欢吃西湖边上一家老铺子的藕粉,纯手工制作,一天只能卖三四斤,当天买了新鲜的,放点冰糖煮好,滑润香甜。
一到家,他妈就给他煮了一碗,黎朔边吃边称赞,这味道二十几年都没变过。
“好吃吧?何止你吃着味道没变,我和你妈妈小时候就吃过。”黎先生提着几个袋子放到了门口,“黎朔,这些是给锦辛带的特产,礼尚往来,你抽空给他送过去。”
黎朔“哦”了一声。
“咱们什么时候去三亚呀?”黎夫人高兴地说,“我买了好多衣服呢。”
“随时都可以去。”黎朔笑道,“你们休息两天,大后天怎么样?”
“好。”
黎夫人去整理行李了,黎朔把他爸请到了书房,把自已想要转股的事说了,当然,编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黎先生深思片刻:“嗯,你说得也有道理,你要是真的觉得太牵扯精力就算了吧,锦辛现在是在跟周谨行较劲儿的架势,不掺和也对。”
“是啊,我一点都不想掺和,我发现自已还是喜欢老本行,做起来最得心应手。”
黎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重新开事务所,我当然支持你,但是这一次,一定要谨慎再谨慎,我能理解你当年为什么那么做,但那肯定是错的,有因有果,也算是给你的教训。”
黎朔惊讶道:“爸,你知道了?”
“我看你那段时间那么愁,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呢,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我知道你肯定想要自已解决。我们这个工作啊,确实很容易受到诱惑,也最容易被卷入泥潭,年轻时候犯的错,应该作为警钟,时刻悬挂在你头上,我相信你以后不会再犯了。”
黎朔用力点点头:“爸,我不会的,谢谢你当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黎先生笑了:“我还不了解你?从小就好强,现在也好,没有必要让工作占用自已那么多时间。”
“对,以后我会多花时间陪你们。”
父子俩对视一笑。
黎朔订好了机票和酒店,准备带父母去三亚度假。
临行前,他接到了事务所前台的电话,说有一个人来事务所找他。
“谁呀?”黎朔随口问道。
“叫……徐大锐。”
黎朔整个人都僵住了。
“……谁?”
“徐大锐,锐利的锐。”
黎朔的眉心都拧在了一起:“形容一下外貌。”
“五十出头吧,北方人,很高很壮,光头。”
黎朔重重吸了一口气:“你跟他说,我已经不在事务所工作了,也不要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他。”
“哦,是。”前台明显很好奇,但也没敢问其他的。
挂了电话,黎朔感觉心脏跳动的频率还有些不正常。
徐大锐,正是当年鹏辉地产的老板。他……出狱了?
黎朔记得当时他是判了九年,如果狱中表现良好,提前三年出来也很正常。
他找自已做什么呢?无论是因为什么,黎朔都不想再见他,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只是,这个人的出现,让黎朔隐隐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在短短一年时间里,邵群利用鹏辉地产旧案将他牵连进去,几乎毁了他十年的事业,而后他又想利用徐大锐的侄子——也就是鹏辉的法人报复邵群,最后,徐大锐本人出现了。他只希望他付出的代价,能让他和鹏辉这个案子从此再无瓜葛,可这一系列的事情,却朝着违背他意愿的方向发展。
胡思乱想也没有用,黎朔暂时不想去想这件事,他不惹事,但也不怕事,顺其自然吧。
他提上行李,下了楼,助理接上一家三口去了机场。
到了机场,黎朔把助理拉到一边:“你现在回趟事务所,找前台小姑娘具体了解一下今天来找我的人。”
“哦,好,怎么了?”
“是个故人,但我不想见他,我担心他有别的目的,如果他有留下联系方式之类的,你就顺着去查一查,但是千万别惊动他。”
“知道了黎总,交给我吧,您好好玩儿啊。”
黎朔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午,他们飞到了三亚,黎朔订的还是他之前住的那个度假村,这里自已种植蔬菜,深得他意。
他打电话跟旅行社订了个司机,明天带他们去逛景点。然后他带着他妈,在度假村里的小超市采购了一堆食材,打算回去吃烤肉,这里能买到正宗的黑猪肉,之前周谨行给他做过烤肉,特别好吃。
回到别墅一看,他爸正在拿着电蚊拍打蚊子,动作幅度很大,一脸的气急败坏,把俩人都逗乐了。
一家三口边聊天边准备烤肉,气氛好不温馨。
这时,门铃响了。
黎朔以为是服务生过来送他要的剪刀,他冲了冲手,系着围裙就去开门了。
门一开,赵家一家三口毫无征兆地出现了黎朔眼前,黎朔眼前一黑。
“Surprise。”赵锦辛脸上绽放着最爽朗漂亮的笑容。
“你们……”黎朔满脸干笑。
“哈哈,黎朔。”赵荣天朗声笑道,“公司的事正好忙完了,锦辛说你们在这儿玩儿呢,我们也过来一起度假。”
“儿子,剪刀送来了吗?”黎夫人好奇地走了过来,一见到他们,就露出惊喜的笑容,“哎呀,你们怎么来了?老公,你快过来。”
黎朔被挤到了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赵锦辛登堂入室。
赵锦辛朝黎朔眨巴了一下眼睛,悄悄在他耳边快速说道:“好想你。”
黎朔假装没听见,过去招待赵氏夫妇了。
“伯父、伯母,你们在做烤肉啊?好巧,我们上次在千岛湖,吃的第一顿也是烤肉。”
“是啊,小朔说这里的黑猪肉特别好吃,你们吃饭没有啊?”
“没呢,刚下飞机。”
“那正好,我们买了好多吃的,你们休息休息,一会儿一起吃饭。”
赵锦辛笑着凑到黎夫人身边:“我帮伯母一起做。”
“不用,你去休息吧。”黎夫人笑盈盈地看着赵锦辛,越看越喜欢。
赵锦辛甜甜地说:“我想给伯母打下手,亲眼看看伯母是怎么把肉腌得那么好吃的。”
黎夫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黎朔窝火得不得了,还得脸上带笑招待着。
哪里都有他赵锦辛,哪里都有!
黎先生打电话让酒店送了更多的酒来,但他被妻儿严格限定只能喝一瓶啤酒,饶是这样,他也很高兴。
他们在私人泳池边上吃饭、喝酒、聊天,两家人相处得和乐融融。
黎朔一直忙进忙出,几乎不给赵锦辛靠近他的机会,但他还是在上厕所的时候被赵锦辛堵住了。他一开厕所门,赵锦辛就将他推了回去,并顺手关上了门。
黎朔皱眉道:“有什么话不能出去说?”
“出去黎叔叔又该跑了。”赵锦辛的心情似乎很好,微眯着眼睛笑着,“My little lamb,跑得这么快。”
黎朔脸色愈发难看:“要说什么就说吧。”
“换地权益书正式到我手里了。”赵锦辛有几分得意,“周谨行还想去撬我墙脚,发现没用之后,态度也有所软化了。”
“你就要说这个?”黎朔冷冷地说,“那是你们之间的事,跟我没关系。”他说着就想推开赵锦辛出去。
赵锦辛却逼近了两步,长臂一伸,将黎朔困在了自已和盥洗台之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黎朔,高挺的鼻尖几乎顶在了黎朔脸上:“怎么会跟你没有关系,我说了,这个项目是送给你的。”
“我、不、要。”黎朔讥讽道,“我又不缺钱,你指望用钱打动我?”
“我没有指望用钱打动你,我只是要把亏欠你的,都一一补偿,这个酒店项目就是你失去的事务所的补偿。”
黎朔冷笑道:“你真的想补偿?”
赵锦辛认真地点头。
“那么补偿什么,应该由我来决定。”
赵锦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说。”
“邵群亲自向我道歉。”黎朔直视着他。
赵锦辛面色尴尬,眼神有些闪烁。
“做不到吧?其他的补偿,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你还是省省吧。”黎朔推开了他,“你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我和邵群之间的恩怨,是我们之间的,你当初救了我父亲,我已经发誓不会因为邵群而迁怒你,一码归一码,我黎朔分得清楚,所以我不需要你的什么补偿。”黎朔想了想,又“啧”了一声,“我跟你废什么话。”
黎朔就要走出洗手间。
赵锦辛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黎朔惊了一惊,刚要反抗,赵锦辛就轻轻咬住了他的脖子,小声说:“黎叔叔,你真会折磨人,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我充充电。”
黎朔沉默两秒,还是挣脱了赵锦辛的怀抱,走出了卫生间。
两对老夫老妻,在泳池边举着酒杯、伴着音乐跳起了舞,黎朔隔着玻璃窗看着,唇角渐渐扬起淡笑。
他们边吃边玩儿,这个家庭派对一直到持续到了十点。
赵荣天和夫人准备回去休息了,赵锦辛却道:“妈,我刚才回去给我你取披肩,发现你没关窗户,现在屋里面全是蚊子了。”
“哎呀,我忘了关吗?”
“是啊,这里有树有水的,特别招蚊子,现在屋里没法待人了。”赵锦辛对黎朔笑道,“黎大哥,这里正好四间房,我们先在这儿休息吧,不然今晚恐怕都没法睡觉了。”
黎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赵锦辛这一下子来得太突然,他一时竟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黎先生道:“好啊,你们就睡这儿吧,要我说你们把你们租的那套退了算了,一晚上四五千呢,何必浪费钱。”
“也是啊,这里房间刚好够,再租一个太浪费了。”赵荣天点头道,“锦辛,你明天就把那边退了。”
“好。”
黎朔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