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头看向许满月没说话。
如果她现在后悔,也不是不可以。
没有娘家撑腰的女人,日子可不好过,尤其是沈家那样的人家。
许满月没有丝毫迟疑,点了点头,开口道,“杨叔,直接开始吧。”
大队长闻言想了想,转头望向许老头和许老婆子,紧接着又看向许山平和田兰芳。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他真的搞不明了,都是亲孙女,都是许家的亲闺女,换亲替嫁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也太偏心了吧。
搞不懂,真是搞不懂。
满月这丫头虽说不是个吃亏的,可嫁人了没有娘家撑腰,以后真的遇到事,估计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这叫什么事啊。
许老头脸色难看,“大队长,你就给做个见证吧。”
既然她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那就随她,反正以后在婆家受了委屈,还不得哭着求他们。
许老婆子没有说话,这家里小事她做主,大事归老头子。
许山平看着许满月欲言又止,倒是想说些什么,可两个老人没有开口,他又闭上了嘴巴。
至于许向阳和许向北两人,从一开始,始终站在许明月的身边,静静看着这一幕。
大队长看着许家人态度,瞬间明白了。
他再次叹气,难怪满月那丫头,想要彻底跟许家断绝关系。
换作是他,估计早就受不了。
“行吧,这事我给你们做见证,拿纸笔过来,白纸黑字写上去,一式两份,各自签上自已的名字。”
很快,断绝关系书写好,双方签字,从此许满月跟许家再无关系。
许满月拿着手里的东西,心里的阴霾消散了不少,整个人也变得更加轻松。
终于,她离开了这个不属于她的家。
跟大队长道谢后,许满月回到了自已的破烂茅草屋。
从床上翻出一件没有补丁的素色衣裳,干干净净折叠好放在床头。
现在这年头,买什么都需要票,没有票,连布也买不了,更做不了衣服。
饥荒年,棉花也减产,农村更是难得攒到布票。
每人一年只有四尺五寸布票,一家那么多人,每个人都需要穿衣服,一年攒下来,根本不够用,只能换着做新衣服。
都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其实,有补丁衣服穿已经很不错了。
许多孩子多的人家,基本上是谁出门谁穿衣服,不出门的,就光着身体躺在床上。
在许多人家,七八个兄弟姐妹,轮流穿一身满是补丁的衣服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在许明月没回来之前,她每年都能做一件衣服或者裤子,许明月来了之后,她再也没有做过新衣服了。
甚至大部分原本属于她的那些衣服,也通通被田兰芳,用一根针一团线,在下了工之后,对着煤油灯,一点点改成了适合许明月穿的衣服。
最后,她只剩下两身布满补丁的衣裳。
听说,原本田兰芳只打算给她留一身衣服的,还是许明月看到后,看着这两身衣服灰扑扑的,到处都是补丁。
她不想穿这样的布料,所以田兰芳这才没有动手的。
至于这件没有补丁的衣服,是她明天结婚穿的,属于她的嫁妆之一,原本是田兰芳为许明月嫁到沈家早早就准备好。
现在换作她嫁到沈家,这衣服也变成了她的。
忽然,许满月又想起今天早上上工时,二婶他们塞给她的东西。
那个水煮蛋她早上吃了,另外一样东西她还没打开看过。
许满月将东西从身上掏出来,一打开。
里面是一叠钱,数了数,总共十块四毛六,这些钱,是由一角钱还有一块钱,甚至一分一分组成的。
其中,一部分是二叔和二婶给的,另外一部分是两个堂哥私下攒的私房钱。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钱,估计是他们的一半家底,
原本分家的时候,二叔家什么也没分到,就连现在住的房子,也是二婶家的。
二婶是个爹娘早逝的孤女,虽然房子是她爹娘留下来的,可也没好到哪里去。
许满月攥紧这叠钱,心里涨涨暖暖的,这个世上,她也只有这几个亲人了。
翌日大早上。
许满月早早醒了过来。
今天是她嫁到沈家的日子。
沈家得知替嫁的事,虽说没有反对,可却要求一切从简。
许满月刚起床,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她以为是二婶来了,急忙穿上衣服,走过去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
许满月走出去四处看了眼,也没看见有人的身影。
正当她转头进屋时,门口却放着一个包袱,明显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许满月愣了一下,将包袱捡起来带进屋里,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件红色的女士外衣,还有一条红裙子,以及一个信封。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候,饥荒还没这么严重,许明月还没回来,她还能去公社里上学。
她和陆怀远早有婚约,两家离得近,因此,他们经常一块走路去公社读书。
那时候,陆怀远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路,紧紧握住她的手。
不止一次说过,他一定会考上大学,成为城里干部,在结婚的时候,给她买红裙子,骑着自行车去接亲。
许满月看着这条喜庆的红裙子,大概猜到是谁送来的。
她打开包袱里的那个信封。
里面是一根精致的红色头绳,以及五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