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完成了使命,磐长姬那身着彩袍的身影在石卵里炸出光芒之中,像是融雪一般消散不见。
但石室里辉光却没有半分减弱,而是变得更加强烈耀眼,把昏暗的宫殿空间映照的如同白昼。白光继续向上衍生,将广袤的天穹展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没错。
虽然身处室内,但神谷一行切实看见了深邃的天空。
宫殿环境内那种逼仄压抑的环境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是一种奇妙的空旷和高邈感觉,周遭的雕花石墙解构,隆隆朝着天空倒冲上去。
冲向空中那些土石开始重塑,雕花的巨大石块倒悬着彼此拼接,轰鸣声不绝于耳。
神谷川凝眸扫视四周。
他发现,不仅仅是宫殿在崩解,而是整座水穗国都在一同被难以言喻的力量所拆解,浮土碎石冲上天穹。水穗国都转眼变化作平地,只显得荒凉。
而高空层叠云海,呈现出黄昏时分的绯色,如梦似幻。
一阵强风将高处的云层吹开些许,其中的光景清晰的显露出来——
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倒悬着的天上城邦,云中宫阙。
屋檐飞角遥指大地,雄伟辉煌的宫殿悬浮半空,破碎的建筑群摇曳在夕阳的昏光之中,空灵的歌声伴随着从高处不断抖下的土石降落。
和神谷一行亲身游历过的水穗国都不同,在高空之中重塑的这座都城,如同海市蜃楼,亦真亦幻,飘忽不定,完全就是幻想之中的存在,荣耀、繁华、庄严至极。
而且相比地上的都城,空中都城更具永恒之感。
立于荒芜地面的神谷川和八咫鸟,都仰头望着这颇为震撼的一幕。至于已经清醒过来的伊波,更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只是本能拽着神谷的羽织衣摆不肯撒手。
高空落下的歌声还在继续。
听不到歌词,只是当初的吟唱轻哼。紧接着,又一道庄严高耸的声音,如同洪钟敲响,唐突无比地混入吟唱声里:
“苏醒之日已至。”
高空倒悬的城邦之中,一道光耀璀璨的巨大身影显现出来。
那巨人似乎并没有血肉躯体,而是类似于单纯由辉光所构成的能量体一般的存在。祂屹立于云端,睥睨荒芜的大地,其所携带的那股伟大且浩瀚的神明气息,使得伊波,乃至八咫鸟都情不自禁产生一种想要俯首跪拜的冲动。
类似的上位者威压,神谷川以前也体验过一回。
就是平将门那一次,不过平将门能够施加给周遭的“鬼皇”威压,和此时的这种相比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般若!”
神谷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快速唤出般若,能够号令魑魅魍魉的傩面浮现于他的脸上。
般若已经是神明,化身假面所散发出来的威能和荒神时期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再加上神谷川贵为三处神居“实际统治者”,虽说还未正式成为鬼神共主,但在成王的器量上,却是不输给任何人的。
神谷和般若一合体,完全就是一面飘扬于现场的精神旗帜。
八咫鸟瞬间摆脱了异常状态,连伊波都也只是身体发抖,哆哆嗦嗦,但没有进一步做出异常举动来。
很好,气势上没有输!
光耀巨人的话语继续从高空落下:“吾该向你献上祝贺。你的降生,你的牺牲,都是吾苏醒的仪式一环。为此而感到光芒吧,吾之子嗣,吾之血肉。但……你身边的那个,呵,有趣,是高天原的气息。”
“高天原上的王,何时变作这般落魄模样了?你没有骨,此番前来水穗国都,是在寻求吾之骸骨吗?”巨人庄严的声音里面,透出一丝快意来,似乎是在因为高天原所发生的变故而快慰,“天上的新王啊,吾乃大穴牟迟,吾乃统治苇原的大国主。”
这光耀巨人便是大国主。
神谷川听得明白,大国主前一句话的谈话对象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伊波。
和刚才磐长姬所讲的话差不多,所谓的子嗣和血肉,指的也都是伊波。之前的猜想没错,那则预言之中所说,能唤醒大国主的主人公,实际上是这个小男孩。
只不过……
伊波他有“成王的器量”吗?
或许有吧。
毕竟从现在得到的信息来看,伊波似乎是大国主的子嗣,而且还是大国主复苏的“肉鼎”。
但他所具备的器量和先祖比起来,恐怕实在微不足道。
是一个照面就能被秒杀的程度。
在当今世上,能和大国主比“王器”的,恐怕只有神谷川。
如果神谷川不在这里,可能水穗国都内的一切事情发展都会遂了大国主的安排和心意。
可话又说回来,大国主复苏所想要的三件神器里,暗牙黄泉津就在水穗国,而天昭琴则是在伊波那里。唯独最后的生弓矢,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流落在外,又阴差阳错被神谷川所得。
要是没有神谷川把生弓矢带进水穗国,大国主也醒不过来。
或许冥冥之中,准鬼神共主和昔日苇原人皇,这两个有着有着相近程度“王器”的存在,注定要碰面。
而两个走上成王之道的王者,哪怕彼此身上有着不少相似之处,大概也是没办法和平相处的。
一山不容二虎。
出云这片地界上,只需要有一个王就足够了。
“既然高天原已经易主,那不如由我来取!”
果然,大国主的话语声再度响起,与祂洪钟一般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一道耀眼、炽热、纯粹无比的光柱,自上而下,朝着神谷川所在的位置冲来!
自从水穗国都被封存进磐长姬所控制的永恒之中后,大国主便与外界隔绝了。
但神谷川的出现,却让祂一下子明白了很多——
水穗国都处在永恒之中,这里的时间并不流动。且因为磐长姬的力量,以及天昭琴的缘故,被选中的伊波始终和这片永恒空间绑定在一起。
但在永恒之外的世界,也就是“高天原新王”所在的真实世界,时间的流逝是不受影响的。
既然高天原产生了新王,而且还是并非真正神明的新王,那就意味着旧高天原发生了巨大变故。
可能是没有击败黄泉?
可能是和黄泉打得两败俱伤?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地上神国向着天上神国反攻的机会。
如果那些迂腐的天上旧神都已不在,那我大国主自当取而代之!
轰隆!
神谷反应迅速,在光柱砸下的瞬间纵跃闪避,同时还不忘将身后的伊波一把推向八咫鸟。
后者拍打羽翼带着伊波腾空而起。
三人及时脱离了大国主的攻击范围,耀眼光柱所砸中的位置,只有一片焦黑。
等到神谷川落地,茨木鬼手已经从他的身体右侧浮空呼出,黑焰熊熊,狰狞的鬼爪已然握上鬼气森森的鬼切。并且,般若的剩余两张鬼之假面,即笑面和妒面也同时呼出,生动地围绕在神谷川身边呼啸。
三张假面同时附身,一起提供三种不同程度的加成。
这是般若成神后,在辅助自家男人方面所取得的巨大突破性进步。
现在的神谷川,很强!
“这样正好。”
双刀嗡鸣着上扬,煌煌雷霆从华丽的阵羽织下迸射而出,神谷川状态昂扬。
“八咫鸟,看好伊波!”
他朝着八咫鸟高喊道。
伊波的身世现在已经水落石出,既然是大国主的子嗣和肉鼎,要是能够控制下来,那还是留在己方手上为好,也算是多一注筹码。
话毕,神谷川随即飞跃上空中倒悬着的阶梯和石墙,向着空中城邦中央的光耀巨人冲去。
随着他发起进攻,天上宫阁褪去了外边那层梦幻交织的外衣,裸露出杀意四伏的危险内在。原本赞歌一般的吟唱听不见了,耀眼的光柱不断从高处落下,炸在神谷川的眼前与身边,土石的碎屑四处飞溅。
大国主的声音,则是在一片混乱的交响之中变得越发清晰,轰隆如同雷鸣——
“吾乃统一苇原的大国主。吾已苏醒,再次阔步于苇原大地之上。我将行善,也将行恶;我将带来杀戮,也将带来救赎。这一次,我将覆灭腐朽旧世界与天上诸神,我必将统一出云,我必将使荣光重铸,使苇原神国永世昌盛!”
“废话少说!”
神谷川的脚步越过楼阁,在他的身后,破碎的建筑楼阁崩解,碎石与瓦片横飞。
虽然与大国主会面后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双方就心照不宣地拉开了阵仗开打。
但神谷川已经看明白了,这最初的人皇才刚一苏醒过来,就审时度势,一眼窥破如今的高天原不复从前,进而想要染指天上神居。
也可能,大国主一直清楚旧高天原和黄泉打得不可开交,至始至终都在等着双方两败俱伤?
总之,这是何等强盛的野心。
但是要论野心的话,我也不遑多让。
所以,这样正好,让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打吧,绕过那些繁文缛节——
要是你干掉我,就去取天上的神居;要是我干掉你,就收敛下你的骸骨!
非常公平。
“玛丽!”“犬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