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韩昭再次发难,一声喝止又让大伙心头一哆嗦。
包括宇文周也都眼角一跳,嘴角却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这个时候,相比起前一套后一套的刘兆明,他反而更期待韩昭又有什么招了。
说实话他想不到韩昭如此勇气可嘉。
先骂朝廷。
再当众行凶。
前后却好似占着所有的理,甚至令老百姓们都为韩家鸣不平,搞得此时谁动他韩昭都必然要先承一份骂名。
行军打仗那么多年,他便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
哪怕是近几年一直待在朝上,也不见那群勾心斗角的文官们有如此古怪的本事。
至少刘兆明便被吓成软蛋了。
明明有温柚这枚令牌作为证据却先怂了。
想着念着,宇文周也松开摁住韩昭肩膀的手,略带笑意道:“你这瓜娃,又有何事?”
韩昭马上斜眼瞪了这位老将军一下,冷声道:“你才是瓜娃,你全家都是瓜娃,你孙助纣为虐伺候阉奴,最是瓜娃中的瓜皮!”
宇文周也一吹胡子,差点动手把这厮小鬼的头拧下来。
“放肆!岂敢对将军不敬!”边上玄英当即呵斥。
然而不等众人回神,韩昭已经将宇文周也的刀往肩上一扛,面向观众呵斥道:“谁说老子没有证据!!我说过,我那些死去的弟兄都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不为他们出这口气,不为他们讨回公道,今日谁都别想安生!!”
“温家人,都给老子出来作证!!”
这最后一句,直叫凳子上的刘兆明瞳孔猛缩,一种不妙的念头骤然涌现。
他忙抬头望向宇文周也,却见这老将军早已被吸走目光。
荷园大门处,民众分于两旁。
皆看到温家护院们或悲愤或愤怒的走出来,而顺着他们的饱含仇恨的目光追望过去,恰好便瞧见了刘兆明倏然阴郁的神色,仿佛做贼心虚。
霎时胜利的天平骤然倾斜。
几乎每个老百姓都看出了韩昭有恃无恐,信誓旦旦。
而反观刘兆明则是比吃了屎还难受。
这谁胜谁负谁占理谁不占理,肉眼已见分晓。
也就是这个时候,宇文周也也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难不成今日真要把刘兆明给斩了?
别的都好,就是心脏有点受不了。
刘兆明虽只有三十来岁,可也已经太初第四境,且还是四品御前公公兼十大内卫之一,颇得陛下的赏识。
且不说这软蛋被逼急了会不会暴起发难。
光是这当街斩杀陛下宠臣,他老宇文也没这把刀啊?
然而不等他想清楚,韩昭这边已经率先开口催促:“来个明白人站出来,为你们家二小姐说话!今日我韩昭在此,谁也休想动你们一根汗毛,事后都跟着我,我看谁敢挟私报复!!”
此话一出,温家护院登时胆气大增。
说白了他们都是些小人物,主人家死了他们固然伤心难过,却也不敢因此而得罪朝中大臣。
但问题是,待温家本家人来了,他们也根本无法交代。
两头都是不当人。
怎么办?
那就豁出去先抱住韩昭这条腿!
顿时小护院恶向胆边生,一刀拔出便遥指刘兆明怒斥道:“我能作此一证!!这厮阉奴日前去过我温府,我家二小姐明明卧病在床他非是要闯,还带了个形迹可疑的人,此人的头此刻便在荷园中,便是刺客头领,九幽堂堂主,杨修!!”
这一番话犹如深水炸弹,炸得老百姓哗然一片。
但这还不是结束,有大鸭子带头跳水就会有小鸭子紧跟,顷刻间所有温家护院都挺身而出,相继指证。
“我家二小姐根本不是卧病!!她是被这阉奴派刺客击伤的,而这家伙竟还敢上门威胁!逼我小姐与九幽刺客联手,里应外合伏杀韩公子!!”
“二小姐之所以遇袭,是因为她查得三公子的死因有诈,并非韩公子所为!!”
“二小姐心知不能被这厮阉奴利用,方才将计就计,顺势带着我温府一众护院入驻荷园,假作伏兵,实际是与同为受害者的韩公子商议结盟,想一齐渡过此劫!!”
“谁知,这厮阉奴,竟,竟令刺客杀人灭口!不仅屠尽我温家的高等护院,连二小姐,也未能幸免啊!!”
“二小姐啊,你死得好惨啊!!!”
“……”
待温家护院悲痛哀嚎,跌坐而泣。
周边百姓无不感怀,无不愤慨,便是不信也不疑了。
而这个时候,早先哭得凄切的温家婢女们方才走出,在俞小姨的带领下,纷纷上前将护院们扶起带走。
临进门前,有一位婢女忽然回头说道:“我是温柚小姐的贴身婢女,见过杨修也见过刘兆明,我也能作此一证。”
“请韩公子,为我二小姐主持公道。”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嗓子早已哭得沙哑,却直击人心,有一锤定音之神效。
于是天地万籁俱无声。
数以百计的老百姓顿时默然。
准确的说,是默认。
韩家一家咬死是朝廷,是刘兆明暗害。
或许不可轻信。
但有温家人站出来,两家一同指认是刘兆明暗害。
这便难再生疑。
以至于当韩昭仰头悲望天空,哽咽之时,边上的宇文周也的神态也变得极微妙。
他心里清楚。
秦九川所携带的温柚令牌乃是重中之重。
此间指认,无异于韩温两家一条心,那么就变成了昨夜里的炸灯行刺实属两家合谋!
难不成温柚的令牌,是温柚本人亲自交给秦九川使用的?
这也太蠢了!!
断无可能!!
再者,韩昭今日虽勇气可嘉。
可其往日的荒淫无度以及浪荡作风,无不说明他脑子里全是屎,绝对做不成此一妙局。
倒是刘兆明浅提过一嘴,说韩家背后有高人指点。
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韩温两家皆已得民心,别说抓韩家背后这位高人了,就是想息事宁人都有了点难度。
于是他第一时间看向凳子上的刘兆明,沉声道:“刘公公,人证具在,你还有何话辩驳,速速道来!”
此时刘兆明并未着急作答。
他早已满心疑云,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韩昭。
从他的角度看,此时韩昭身着丧服披麻戴孝,满面悲红竟不消不退,试问这天底下哪有主子会为区区几个家仆悲成如此模样?
更何况,死的根本就不是他韩家人。
明显是早有准备。
明显是想与他刘兆明彻底撕破脸。
明显是想借此要他刘兆明的头。
但是为何?
为何忽然发难?
宇文老将军目前固然中立,可后续并不会站在他韩昭身边守着护着。
这让刘兆明很是费解。就像陛下无法明着杀死韩昭,韩昭多少年来也从未逞凶,否则与他刘兆明这般人结死仇,无异于在明摆着告诉他说:我韩昭就是藏了,你奈我何?
而且,此间歪曲事实反向利用他刘兆明与温柚的联手,确是好计。
先下手为强,这便堵死了他刘兆明的嘴。
只要他着急推翻谎言,一不小心多说半句,爆出其实是他和温柚联手在先,这便又中了此地无银的计策。
又是圈套,又见杀招!
韩家背后的高人,竟如此阴险!
或者是……这姓韩的智谋竟藏得比想象的要更深更可怕!
正当惊心神骇之时,刘兆明抬眼望去,却骤然怔住。
不知何时,前方仍望着天的韩昭,眼角中竟藏以极深邃的瞳孔。
正幽幽的盯着他刘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