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规矩,皆是人定。
而所谓的人定规矩,依靠的无非就是那点生杀予夺的权势。
那么规矩由谁定。
只看谁势更大,且刀更快。
显然奉天这把突然横空出世的刀,更快。
快到能让很多人都猝不及防。
以至于韩昭话音刚落。
倒吊在半空的刘崇马上便缩起瞳孔,一时间,他忘却了身在高空坠之即亡的现状。
唯有面前这张吐着鬼息的玄铁猪面牢牢吸着他的精神力,然而越看这张面具他便愈发胆寒,直至忽然对上面具下这一双犹如深渊般的眼眸。
他猛地惊醒,于恐惧之中连忙抢声:“你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刘兆明什么义父!!我叫刘崇,我是这朝天楼的少主!!谷主才是我的义父,我是八百野子之一,你不能杀我你不想死就不能……”
任凭耳边聒噪,任凭街中喧闹。
韩昭无感。
也懒得与人白费口舌。
毕竟有些事情光靠讲是讲不通的。
得让人自己品。
便是这时,楼中忽然暴起一声尖叫,直接将刘崇的话音给扼杀住。
随后便是越来越多的惨叫相继爆发,逃亡声求饶声破窗声以及高空坠物的声音,汇聚成一曲经久不衰并且惊心动魄的夺命曲。
直至越来越多的人被丢出窗外。
刘崇瞪着牛眸听着两侧呼呼风声,见的却是谁人落地即开花,血花乍现当场亡。
一个。
两个。
三个。
八个九个十个!
待楼中客人蜂拥逃出,楼前也早已横尸过十。
而看着底下那些手脚皆是扭曲,死状极惨的尸体,被吊在半空的刘崇似乎看到了自己往下跌往下砸的景象。
于是惊心欲裂,恐惧入骨,再入魂。
不知不觉中,他犹如泄气的皮球般完全放松下来,认命求饶:“放过我,不论你是谁,你要我做什么都听你的…”
然而还是没有回应。
初次来到这片地下空间。
韩昭难免生出一点赏景的兴致。
特别是站在高处,能叫他看得更加清楚。
在他眼前,大约有一个西市那么大的地下黑市里,漫着一股糜烂腐臭的味道,却绽放着远超地面的珠玉金光。
随处可见的高楼连着低台,盘根也交错,纵横且宽阔,地貌极其复杂。
而在这一条条几乎被人填满的街道中,随处可见大人物的狂躁与小人物的愤怒,皆释放着最原始的野性。
有的人衣着光鲜,却以铁链牵着不着寸缕的女子。
有的人衣衫褴褛,却以手中三寸凶器刺人夺财。
还有的人明明只有豆丁点大小,却一刀劈翻犹如山熊般高大唬人的帮会大哥,然后把几位大嫂扑进巷子里裙子一撕裤子一脱,才想起来自己原来也是个女娃…
金楼银阁满富贵,明街暗巷两极端。
地商天价卖人骨,此间不问阳关道。
甭管是衣着光鲜的大人物还是街边的小乞丐,都是烂命一条,野人刍狗,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横死街头。
这,便是大量官员的敛财之地,地下黑市,又称长安野人谷。
所谓地上黑市贫,地下富人谷。
正如如今的龙唐盛世,明暗两面皆能要人命。
楼高而人卑,金贵却腐臭。
长安的暗面,邪凶的天堂。
还好。
自古邪不胜正,邪路走不长久,但要比谁凶。
韩昭自认不会输人。
刚好此时楼下已聚集无数看客,楼中动静也渐歇,他低头看向楼下将近二十具尸体,淡淡道:“这些位公子小姐,大人小人,你可都认得?”
刘崇也在看着这些尸体,只不过他早已被韩昭的淡漠无视折磨得几乎崩溃,直至此刻忽然听到问话,他立马惊醒过来,一心只想抓住救命稻草的快速回应:
“认得!认得都认得!他们和我义父刘兆明一样都是该死之人!”
“他们都是官,陈大人李大人安大人裴大人,还有他们的儿子女儿随从,全部都是无恶不作罪恶滔天他们该死他们该下地狱,大人英雄好汉,你做的对,杀得好!!”
呵~
韩昭轻笑一声:“承蒙夸奖。劳烦你将他们的账本取来,还有你义父…”
不待他说完,刘崇已然红着眼抢答:“办!小的马上就办!我知道在哪,你要的我全都有!库房里的钱都归你,你要的都给你,还有刘兆明这厮阉奴十几年的积蓄,他的藏金窟在哪我也知道……”
钱嘛,谁不喜欢呢?
势嘛,哪有那么难造呢?
韩昭抬手一招,身边的刘崇便瞬间被拽回顶楼。与此同时,一批穿着同一款衣袍的黑市打手蜂拥而来。
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们暴怒的气息,可谓是来势汹汹。
给韩昭看笑了。
他一步迈出飞檐。
却未坠落地面。
等这批打手们冲进朝天楼时,楼中的枭甲也早已消失不见。
刚好这时。
西侧低喃角响起幽幽笛声。
韩昭一步‘追龙’落地,落在了闻道草堂外围的墙头上。
而后便是二十副枭甲接连掠影,纷纷立定于墙头,与他一线排开俯瞰草堂,却无有一人发出声响。
甚至连呼吸都听不见。
直至后方‘咔’一下,一位扛着刘崇的兄弟不小心滑了脚,踩碎了一张瓦片,却瞬间吸来二十道目光。
看得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嘿~~”
得益于他这份傻笑,此间压得人透不过气的感觉悄然松解。
李布衣偏过头来,主动问询:“主子,杀进去吗?”
此时楼中已有异响传出。
上官鸯乐此来拿人,颇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闻道草堂事先未接到风声,自然不会有准备,但要想从明面上找到上官世阳,显然也不现实。
那么,给上官鸯乐的应变选择只有一个,迅速打穿!
找得到上官世阳,她也许会就此收手,优先救人离开。
但如果没找到上官世阳,她必会一路打穿直至找到孟婆对峙。
届时瞧见自己的父亲的模样,李娥也好孟婆也罢,哪里承得住她上官鸯乐的怒火。
有句话说得好,杀鸡焉用牛刀。
小小李娥根本不需要他韩昭出手,更没资格令奉天入世。
只是来都来了。
顺路为未来娘子掠个阵,又何妨?
而既然大家都是来掠阵的,那就不着急动手了。
无视了前堂的动静。
韩昭抬眼望去。
对面百米外的墙头上相继掠出身影,同样也是悄无声息的一字排开,明显没有把闻道草堂放在眼里。
而后便是道道目光如利剑般穿透庭院,直逼而来。
包括赵书林在内,一众上官客士姿态各异,气机收敛,却反而凝聚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势,恰与奉天隔空对峙。
一一相对,无声压迫。
且问你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