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院。
宴席呈圆形排开,留出中央一片青砖空地。
正后方便是王府大殿。
从正殿出来第一排坐着三位非凡之人。
第一位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僧。
第二位白发苍苍身着一席儒衫,面色刚正不阿。
第三位则是衣着华贵的中年人,隐约间还能看到别在腰间的官印。
自此往四周扩散,里外三排案桌,此时左边案桌基本满人,右边却空空如也。
中央的空地用架子矗着几幅对联。
对联正对院门后方,直通外院。
陆陆续续从外走过来的便是此次应召的门客。
此时目光均盯着对联。
有些凝眉思考,有的索性放弃了,有的看向左边第一排一白衣公子面带敬畏。
“王兄,到此为止一切顺利!招贤宴虽有七试,但入门须对出楹联此乃神都考核时不成文的规矩,如今我等带来的二十位仁兄已尽数对上。留下的皆是些难对。”白衣公子左边一书生持着折扇小声开口。
“好!多亏方兄帮忙,今日本少便要猛王府颜面扫地!也好为我大哥出口恶气!招贤宴若全都是本少的人,看这宴席还开不开的下去!又如何比试!”
白衣公子眉目嘚瑟,又对着右边的一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吩咐道:“三叔。你且再派人去前方震慑一二,若对出楹联不入左方席位便同我王家作对。要么弃权离开,要么走我王家之名,入王府客卿之位。”
“是。”那中年人抚须点头,然后派人到了中院门口盯着前来的门客。
正前方和尚见到这一幕,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微微摇头,却也不说话。
那老儒生冷哼一声,只顾着喝闷茶。
最后的中年人几分苦笑,目光看向了侧边不远处一抹紫色的倩影,寻思着要不要开口。
从王家上门后,紫鸢就想过今天招贤宴只怕没这么顺利。
可没想到宴席还没开始,人都被挡在门外。
摆出去的楹联很多,本意是给喜欢出头的才子、能人们一个宴前的气氛。
没想到被王家利用了。
此刻简单的都被王家带来的人对上,即便有几位脱颖而出,要么迫于王家的压力被迫坐在了左边,要么直接转头退出。
目前为止,右边一人没有。
若再这样下去,那招贤宴还如何进行?
‘紫鸢姐,这王家二少摆明了是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这该如何是好?’旁边一丫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眼神焦急。
“王如涛从楹联下手阻了那些真想入王府的门客,但我等也不是没有反击之法。招贤七试提到最难等便是了,他带来的人一位也过不了!”紫鸢眼神冷冷。
“至于此刻闹得笑话,虽损了几份颜面,却也无伤大雅,总好过被插一颗钉子进王府——秋兰,你且去门口吩咐,即便对不出楹联,递交过呈书或收到邀请的才子能人也可入席,但不参与招贤七试。”
听到这话,秋兰眼神一亮:“若是如此,场面便不会难堪,到时也有更多人可看王家出丑!奴婢这便去...”
秋兰身影款款,片刻便到了中院前门宣布。
“好好好!猛王府果然大气,不像某些人,明明家世显赫却为难我等。”
“早就想见识招贤宴场面,今日虽无法参比,却也热闹,多谢姑娘。”
“走走走,去右边!我辈读书人虽无法抗衡世家,但不参与只是喝酒看戏,总不能说什么了吧?”
一时间很多来人议论了起来。
“诸位请!”秋兰殷殷一笑,便招呼众人入座。
见右边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左边宴席上的王如涛眼神一冷:“倒有些忍得...方兄,可有好计谋?”
“这不简单?”旁边的方书生摇着折扇道:“且看在下如何羞煞他等!”
说完,摇着折扇,慢悠悠的朝着右边走去,
他来到一人前先拱手道:“仁兄贵姓?”
“免贵姓吴。兄台是——”
“哦,吾名不重要,在下来此只有一问——吴兄对出楹联否?”
“呃...不曾,但——”
“呵呵,众所周知,招贤宴乃圣上亲许,旨为猛王开府选拔助力!汝连区区楹联都对不上,有何面目待在此地,与吾等同宴?”
“啊?我...”那吴兄顿时尴尬的脸都红了。
方书生眼睛一眯,又对着旁边逐渐落座的几人道:“尔等难道也想来白吃白喝?便不要这张脸皮了吗?”
“身为读书人、身为能人,竟死乞白赖进招贤宴,吾羞与汝等为伍!”
“......”
几句话落下,再加上方公子满脸自信,更加大了对众人的嘲讽力度。
那些人有的将头埋低,有的如坐针毡。
啪!
就在此时,方公子一拍桌面:“还不快滚!若再欺世盗名,吾必当替王爷收拾尔等!”
唰!
瞬间,秋兰好不容易引进来的几个门客灰溜溜又退了出去。
剩余想进门的,则瞬间止步。
前方和尚三人再次摇头。
紫鸢眉头紧皱。
秋兰更是心急万分,便要开口解释。
“姑娘不必多言,是吾等孟浪了...确实对不出。”
“唉,谁想到会有这样一出,倒也不怪猛王府,全是那王家——”
“嘘,小声点,我等现在还没在猛王麾下效力呢!”
“哼!若不是他们将简单的对了去,留下这些极难的,又要求时间,吾等未必对不出来!”
门口闹哄哄,很多人对王家刚怒不敢言。
方公子听在耳里,笑着上前,看了一副上联——船载石头,石重船轻,轻载重。
他略微思索便道:“杖量地面,地长杖短,短量长。”
竟如此之快!
众人一惊,议论声减小,有些不敢直视方公子目光。
“诸位以为如何?是楹联太难吗?在下呼吸之间便出,尔等思索盏茶却一字不放,还有脸面在此放肆?”
听到他嘲讽,很多人不服,但顾及后面坐着,面带笑意悠悠品茶的王如涛,不敢开口。
也有几个愣头青不管这些,立刻道:“方正安,你楹联一道为临安第一!我等擅长之处各有不同,你能对上来,不代表我等在别处弱于你,在下若没记错,招贤七试并无楹联吧?方公子如此狐假虎威,难道不觉羞耻?”
这话一出,又有人开口:“不错,你敢跟我比算术吗?”
“在下对画道略有精通,只怕方公子未必敢比。”
声音很难听,方公子脸色很不好看,但他嘴角依旧带着一抹笑意,一合折扇指着几人道:“招贤七试并无楹联不假,但吾现在便能在里面吃席,是猛王府客人!汝等呢?”
“算术厉害?画画厉害?那又如何?此刻摆在面前的是楹联!”
“若过不了,那连入席的资格都没有,何谈其他?”
“亏在下还对几位客气,原来也不过狂吠之徒罢了!”
这话一出,再加上方公子眼中浓浓的鄙视。
几个人又羞又气。
“好!你说吾等没本事,那你怎不对空虚大师那一联?”
架起来的楹联中,有三幅最高。
此刻那人所说的便是其中一副。
上联书曰:【风声水声虫声鸟声梵呗声,总合三百六十天击钟声,无声不寂。】
此联以声入局,暗含佛道真理,乃绝对。
挂在临安也有三日了。
我傻了才去碰。
方公子冷笑:“汝能问出此句,可见对楹联一道太过浅白了!此乃空虚大师偶的绝句,放出三日便难倒了临安无数才子,在下即便对楹联一道颇有心得,却也不是信手拈来。”
“兄台连我方才那一联都对不上,此联还需看?你连直视它的资格都没有!”
“你——!”
那人瞬间脸红脖子粗,被气得后退两步,已失了心神。
不小心绊门槛,整个人往后翻去就要砸倒在地。
吧嗒。
只觉后腰被人撑了一下。
而后一道悠扬的声音入耳:“【山色月色云色雾色烟霞色,更兼四万八千丈峰峦色,有色皆空。】”
“兄台,对子本是消遣娱乐,何必执着,乱了自身心境呢?”
呼~
夕阳渐垂,清风徐来。
中院门口,一红一青两道人影已至。
青衣书生含笑扶人。
红衣佳人满眼都是他,目带惊艳...
全场骚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