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文试只取综合前三。
那除了顾今朝，就只剩张凌峰和赵鸣二人。
片刻后。
三人已走到了场地中央。
没有案桌没有纸笔，场地宽阔，宛如一个巨大的舞台。
张凌峰两人站在左侧，顾今朝站在右侧。
虽然只他一人，但气势如虹。
让张凌峰两人不敢直视，还未开口作诗，气势少了一半。
在正前方记录排名的地点，同样坐着三道身影。
都是王府调教得体的丫鬟，身前笔墨纸砚具在，目光看着场中三人，时刻准备记录。
“既到此试，便不分排名，三位一炷香之内有所得既可吟出，自有人记录，也让吾等就着夕颜美酒，好生欣赏一番。”周府尹的声音带着笑意，又传了出来。
没有排名，谁先想到谁开口？
张凌峰和赵鸣对视一眼，不自觉看向了右边的顾今朝。
‘虽不知他底细，但若让他先开口，只怕我等便没机会了！’
‘他若吟不好，吾自然得意，可若是好，那吾心顷刻既破，怕是再无半点思路。’
两人想着，迅速开始构思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仓促之下爆发了潜力，还是被顾今朝六试第一给刺激到了，此刻风声瑟瑟，夕颜渐垂。
想起今日这般遭遇，竟文思如泉涌。
不到三息，内心已有腹稿！
赵鸣抬头看向张凌峰，见他面色似悲似喜，显然还在措辞。
再看顾今朝，他此刻眼神莫名，似有所感，迈开脚便要往前！
“我来！”
赵鸣立刻大喊一声，将旁边的张凌峰吓了一跳。
顾今朝也转过头。
众人跟着侧目。
台上第一个丫鬟准备记录。
只见赵鸣眼神愤慨，往前走了两步缓缓吟道：“人前强笑颜，暗里涌入泉。”
夕阳下，他此诗一起，顿时多了几分悲凉。
仿佛在诉说着他遭受的不公。
当然，这份感动是赵鸣自觉的。
旁人从头看到尾。
是他主动找麻烦，却斗不过顾今朝。
此刻自怨自怜，不免可笑。
两句之后，赵鸣眼眶都红了，转头看向顾今朝又吟道：“权势欺凌久，何时得挺首。”
【人前强笑颜，暗里涌入泉。
权势欺凌久，何时得挺首。】
前方丫鬟写完，将纸张挂在了边上退了下去。
“倒是一首不错的五言，在如此短时间内作出，也算有才...可为上品。”夫子凭诗而论，抚须道。
中年府尹点头：“可惜若联系今日这事，此诗韵味全无。”
这话很中肯。
诗的意境很重要，好的意境甚至比诗更有韵味，让人经久不忘。
众人一想到这诗和刚才赵鸣咄咄逼人的画面，顿时没了意境。
“赵鸣，【何悲】，上品。”家丁在诗旁写下评语。
旁人怎么看，赵鸣此刻无所谓了，他拱了拱手，而后径直走向了左边的王如涛。
“让王少失望了。”
王如涛叹了口气，安抚道：“无事，此等变数，即便是本少也始料未及。”
要的就是这句话！
不是我的锅就好！
赵鸣假惺惺的挤了滴眼泪，坐回位置。
接下来是谁？
众人看着张凌峰，又看向顾今朝。
比起刚才的赵鸣，这两位显然更特别。
张凌峰来自国子监。
顾今朝之前虽名不见经传，但今日六试第一，可以说一骑绝尘！
张凌峰也看向顾今朝：“顾兄似已诗成？”
“那我先来？”顾今朝反问。
张凌峰苦笑一声：“今日得见顾兄，才知山外有山，神都之外更有高手。为避免道心破碎...吾这井底之蛙，不敢相让！”
说完，他往前迈了一步，看着天边的夕阳吟道：“落日熔金天际远，长河静默映霞边。”
寓情于景。
本来夕颜无限好，此刻却被他写的无比苍凉。
众人精神一震，看向张凌峰的目光带着些许复杂。
他虽然也在发泄此刻的愤懑，但用词却比赵鸣高多了。
张凌峰吟到此处，叹了口气，甩了甩空空的衣袖：“萧瑟寒风渡孤景，意气难酬叹流年。”
诗成。
他退到了边上，并没有如赵鸣那般立刻前往王如涛身边。看向顾今朝的目光复杂难明，似乎还有气，又似乎带着几分佩服。
【落日熔金天际远，长河静默映霞边。
萧瑟寒风渡孤景，意气难酬叹流年。】
第二位丫鬟书写完毕，也挂了上去。
周府尹点头道：“好一句寒风渡孤景！此为绝佳！”
“国子监出来的，这诗一道倒是一直不堕名。”老夫子也给予肯定。
众人不禁点头。
此诗感慨悲凉，但多的是对自己的苦闷，并不针对谁。
再加上措辞意境，的确让人眼前一亮。
“张凌峰，《萧瑟》，绝品！”
家丁记录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场中央的顾今朝。
六试第一了！
这诗词他会写什么呢？
看他与红鸾姑娘眉来眼去难道写情？
如今客卿之位已稳固，难道写意气风发？
又或是反讽王家这些门客，乃至王家二少爷？
众人很好奇。
三位大佬侧目期待。
唯独红鸾此刻看着顾今朝恍惚的神情，内心没来一紧。
得了客卿席位，便不用做太监了...
一路过关斩将，六试第一，出尽风头！
本应意气风发的时刻——为何，顾公子眉宇间，那一抹忧愁和疲惫又浮现了？
...
夕阳很好，但未免太靠近黑夜。
微风起伏，很舒服。
写诗，诗很多，抄出来都不带重样的。
但此刻顾今朝脑中在翻涌着。
浮现的是初入此方世界，一路挣扎的画面。
云溪绣阁的断头台...
夜班新公公们的哀嚎...
那油灯下为了恩情，不惜毁一生的未婚妻...
县衙大牢的冲冠一怒...
临别前的桃花诗...
初入王府，他宁死一喊，于绝缝中找到了机会。
为了让红鸾看中给个机会，他绞尽脑汁，又饿又渴，弄完了所有账本。
招贤六试，他拼尽全力...
那太监两个字，宛如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上，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斩下来。
而此时此刻！
这把剑开始若隐若现，似乎要消失了。
他穿越而来就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的二弟终于解脱了！
纵然还有卖身契存在。
却也算走完了这最艰难，最让人害怕的一步！
挣扎！
不信命！
利用系统，更利用脑中的知识！
他终于做到了！
‘我垂死挣扎，宁死不割，不是证明我又多高尚，多能耐。只是想告诉自己，我顾今朝要做的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得拼尽全力，直至成功！’
这，便是自己给自己的交代！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风来，顾今朝看着旁边餐桌上的美酒，山珍，缓缓开口。
第一句写的是招贤七试现场？
措辞优美，顾公子在文道果然不俗！
众人眼露期待，本以为要借着美食美酒写今日意气风发，却见他话风一转。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
众人瞬间愣住，再看向此刻的顾今朝，寓情于景，也被他身上的意境感染，内心莫名一悲。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此间虽然没有后来的王朝，但地理名称几乎差不多，周朝的传说也是有的。
众人听到此处，内心失落感更甚了。
黄河非人力所能渡，太行山更是连绵不绝...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像姜尚垂钓溪，闲待东山再起，又像伊尹做梦，他乘船经过日边。
虽是借着古人喻今，诉说的却都是郁郁而不得志。
可你明明此刻惊才绝艳，赢满了喝彩啊！
全场疑惑且震撼，没人懂。
除了红鸾...
此刻她她捏着秀帕，盯着顾今朝，脑补他一路来的艰辛，已泪眼婆娑...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顾今朝仰天一问，像是问上苍，又像是问众人。
“唉！”
不知是谁叹了口气，而后全场皆叹。
老夫子三人上了年纪，此刻深有体会，想起过往，只觉内心如刀割。
就在众人以为此诗便要以此结尾时，却见顾今朝气势陡然一提。
原本感慨的目光瞬间转为浓浓坚定！
他手握清风，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一路挫折，通通一吐与这天地间。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瞬间！
全场静止，针落可闻！
唯有那刚毅的朗声，回荡整个招贤宴。
振聋发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