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样一个趋炎附势之人,对亲生父亲竟还存有几分真情实感。
他原以为,在她心中父亲的去世只会让她为被豪门领养而感到庆幸。
乔槿磕完头,缓缓站起身,回头望向乔家众人。
她的额头上因磕头而破皮渗出了血色,但她并不在意。
傅晏凛的目光掠过她那带血的额头,淡淡地说:“走吧。”
他正要迈步离开,不料背后响起她轻柔却坚毅的声音:“稍等片刻。”
嗯?
人们不解地望着她,按理说乔槿应该抓紧时间跟随傅家人离开,逃离穷苦的乔家村才对吧?
然而,乔槿却走向乔福来和大婶,认真地说:“这些年,多亏大伯和大婶的关照了。”
乔福来夫妇一怔,略显尴尬地点点头。
他们对乔槿可算不上是关照……
一旁的乔雪冷哼一声:“装模作样什么呢。”
她心不在焉地又看了看傅家人,真是太英俊了。
如果被领养的人是自己该多好。
傅晏凛眼神意味深长地盯着乔槿,从乔槿先前在屋里那番不拘小节的态度来看,她似乎并非感恩图报之人,这只是在演戏罢了!
他对她的这些小把戏有些不耐烦,正要问她究竟走不走的时候,就听见乔槿再次开口:“大婶,我爸的抚恤金也该给我了吧?”
抚恤金?乔福来夫妇面色微变,勉强笑着:“什么抚恤金啊?”
乔槿眼眸清亮单纯地看着二人。
“丧葬费就算是大伯帮我爸料理后事的费用了。但抚恤金是我爸留给我用来生活的,我不能两手空空去傅家白吃住吧,这样做是不对的。”
乔雪皱着眉头责骂:“乔槿,是谁养你这些年啊!在我们家各种吃住也没少花钱,爸妈没跟你算账已经很好了!”
乔槿歪头,显得困惑:“可是我爸每个月的津贴加上奖金有八十块都寄给了大伯。难道还不够我平时花销吗?”
八十!
所有人全都震惊了。
八十块钱养活一家人都够用有余了!
乔家人的脸色更加难看,没想到乔槿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津贴和抚恤金的事。
那笔抚恤金有五百块,他们原本是想独吞的。
正当他们琢磨着如何应对时,乔槿忽然委屈地说:“算了,我不要就是了,免得大家说我忘恩负义,五百块就当作是对大伯大婶养育之情的报答吧。”
她伸手想去拭泪,不料宽大的衣袖滑下,露出了手上的冻疮与瘦得皮包骨的手臂。
众人震惊!五百块!
“我说乔福来,你这可不厚道啊!每个月八十块钱,一年快一千,这都有十几年了,怎么说也有一万多!你现在还想扣着那五百块抚恤金不放?”
“就是,哪能让一个小姑娘身上没一块钱地上京呢?”
“还以为她们对乔槿多好,我看这家人也是黑心肠。”
突然被指责的乔家人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
但他们又无从反驳,只能眼巴巴看着乔槿委屈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乔福来尴尬地说:“谁说我不给了!我只是暂时忘了……”
大婶暗暗掐了他一下,那可是五百块!真给?她可舍不得。
乔福来能咋办?当着众人的面,要把生活费吞下去,他还真干不出这事儿。
“小槿,这钱你拿好,大伯给你再添三百块,去了傅家要乖乖听话啊。”
他数出一笔钱,递给乔槿。
乔槿干净利落地接过钱。
上一世她忘了这茬,结果这钱就被他们给私吞了。
这辈子,休想再吞她一分钱!
握着钱,她才走到傅晏凛面前。
“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傅晏凛盯着她,没有言语。
方才她在乔家村人前表现出的那副楚楚可怜、随口就来的委屈和适时流下的泪水,或许骗过了别人,但在傅晏凛眼里,这一切都不过是演戏罢了。
他最烦那些心思重的女人。
眼前这位看似柔弱,实际却嘴皮子厉害还会演戏,一点也不纯真。
就算他觉得补偿金本就该给她,她也能用更堂堂正正的办法。
而不是,演那么一出戏!
傅晏凛都不愿再多费口舌,抬脚就往外走去。
司机倒是挺热情,上前问:“你行李在哪?我来帮你搬到车上吧。”
乔槿摇了摇脑袋,“我没带行李。”
可笑的是她在乔家住了这么多年,连件自己的衣服都没,只能穿乔雪淘汰下来的。
“走吧。”她没有再回头。
就像上辈子那样,她离开了。
但这一辈子,她一定要活得不一样!
她要过得好好的!
坐上车后,乔槿有点不太自然地瞄了一眼身边的男子。
车后座挺宽敞,但这男子个高腿长,占了不少位置,偏偏他还板着脸。
上一辈子也是傅晏凛来接的她。
只是上辈子她胆子小,不敢多瞅他一眼,后来他把她扔到家后就走了。
想了想,乔槿还是认真地看着他说了一句真心的感谢:“谢谢您特地跑这么远来接我。”
想套近乎?
傅晏凛冷冷瞥她一眼。
见她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嘲讽一句:“乔小姐真是让人另眼相看。”
嗯?
“父亲去世没几天就能接受现实,实在……让人佩服。”
他在嘲笑她。
乔槿忽然抿了抿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我爸爸说过的,男人死在战场上是最高的荣耀,是最圆满的归宿。”
“我爸爸选择了自己的路,我敬爱他尊重他。虽然多年没见,但他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说完这些,乔槿转头不再看他。
她明白了,这男的对她没好感,那她没必要继续再去讨好。
本想和睦相处。
既然如此,就算了吧。
倒是傅晏凛若有所思地盯着看向窗外的她的侧脸。
显然,她的脸颊微鼓,带着几分怒气。
这样倒显得真实多了。
最高荣耀。
最终归宿。
这八个字让傅晏凛沉吟片刻。
其实他心底深处,也是这么想的。
总有那么一天,他会将自己的生命献给自己选择的战场。
一路颠簸到了镇上。
出人意料的是,有个男人从街上冲出来,拦停了车。
“小槿!小槿!”男人喊着。
靠在车窗边的乔槿:……
是胡平,在看清他的那一刻,她手心攥紧了,眼中恨意翻腾。
就是胡平害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