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上了黑色轿车,坐在纪年旁边。
目送校长的车离开后,她敛眉,安安静静等待暴风雨来临。
纪年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可他身上气压极低,让人能轻易感觉到他的怒气。
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片刻后,车窗被人敲响。
宁婉抬头,车外站着个西装革履的眼镜男,“纪总,按您的要求已经撤案了,后续事宜我也已经处理好,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麻烦你了,方律师。”
“纪总客气了,不打扰你们了,我的车在那边。”
几句话应酬,宁婉耳边车窗合上,司机发动车子,驶离派出所。
纪年终于侧头,视线跟着转了过来,“纪宁宁。”
宁婉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迎面一个耳光打下来,狠狠落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很大,宁婉那半边耳朵响起嗡鸣,头晕目眩,脸颊又辣又疼。
本来灵魂就疼痛难忍,这巴掌几乎把她打碎。
宁婉两手用力扣着座椅,强撑集中精神。
脸颊上红肿的指印跟苍白脸色鲜明对比。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跑过来给霍青城作证?”
纪年咬牙,一字一顿,强力克制也没能把怒气压下去。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会给食品厂带来多大麻烦!”
“要不是我及时找人处理,事情一旦传出去,食品厂马上就得玩完!”
这两年食品厂的效益本来就已经开始下滑,他跟妻子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好女儿还给他添乱子!
现在的媒体就跟苍蝇一样见着缝隙就能往里钻,食品厂老总诬告学生,这样的标题一打出去,马上就会迎来各方口诛笔伐!
到时他纪年就算有通天能耐,也别想把厂子重新盘活!
宁婉把被打偏的头转回来,无惧对上纪年,“既然你知道诬告会带来那么多麻烦,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诬告霍青城?”
“手机是我拿的,你明明知道,我那天还特地给你打了电话报备!”
“你是个成年人,更是个已经在社会上站稳脚跟的成功商人!为什么偏偏要去对付一个小孩?”
“我也很好奇,霍青城跟纪家有什么仇,大到你要用这种手段,去断送他的前程,毁掉他一辈子!”
“你这种做法,实在卑鄙!”
被纪家毁掉的霍青城,最后救了纪家。
多讽刺。
那个世人眼里的凶犯狂徒,比道貌岸然的人守信用,守承诺,记人情。
女孩的质问与眼里的嘲讽失望,让纪年怒气更加勃发。
可他又奇异的冷静下来,眯眼不着痕迹审视。
坐在这里的明明是他女儿,可又不是他女儿。
他跟妻子对女儿管教严格,却也很宠她。
把女儿娇养成个小公主,性子高傲任性。
面前这个人说话冷静有条理,跟女儿生气起来只会哭闹发脾气的性子完全不同。
他以前从来没这样打过女儿,换做平时,她早就又哭又闹了。
而且,女儿绝对不会维护霍青城,反过来让他难堪。
那天许豪找到厂子里,说的那些话重新浮出脑海。
纪年的眼神寸寸冰冷。
那天过后,他特地找了人暗地里调查霍青城跟女儿之间的来往,一张张偷拍下来的照片还在他手机里。
他都看过。
但是始终没把女儿往中邪了想,只以为是他们夫妻对女儿管教太严格,所以女儿在他们面前是一副样子,在外面又是另一幅样子。
哪怕私底下偷偷跟霍青城来往,也不算多奇怪。
毕竟他们一直告诫女儿不要跟霍家走得近。
小孩子,嘴上应着,背后阳奉阴违。
这种事情谁小时候没干过?
可是现在,他实在找不到理由再替女儿开脱。
面前的人,根本不是他女儿纪宁宁!
“你不是宁宁。”纪年眼神犀利,开口,“你是谁?!”
“我——”
宁婉呼吸滞住,开口想说些什么,可魂体强弩之末,这时候再没力气支撑,眼前黑云遮眼,身子一软倒下。
……
再睁眼,眼前是她卧室熟悉的天花板。
因为年代久远,天花板的墙皮已经起了气泡,随时会脱落下来。
“醒了?”耳边传来嘶哑声线。
宁婉顿时心虚,弱弱偏头看去,挤出一抹讨好的笑,扯起嘴角一片生疼,“棠棠,你什么时候来的?下班了?我睡了多久?这一觉睡得好沉……”
乔若棠的眼睛是肿的。
她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看好友表演。
等她编不下去了,倾身把床边桌上的梳妆镜拿过来,对着好友的脸照。
“来,看看你自已现在是什么鬼样子,看完了你再慢慢编,我时间多得很。”
“……”
宁婉对上镜面,看到了自已的鬼样。
名副其实的鬼样。
脸色惨白如纸。
鼻子下糊着一片血迹,血已经干涸变成褐色,黏在人中、脸颊一侧。
还有她的嘴,被咬烂了,嘴唇上多处结痂。
乍看,就跟被人捶过脑袋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让人不忍直视。
宁婉,“棠棠,我坦白,我这是做梦弄的,我给霍大佬帮忙去了。”
“嗯,霍大佬嘛,霍青城嘛,他在梦里混得够差的,都那个级别了,还要你一个小卡米帮忙,哪天你把他带出来溜溜,我想当面嘲笑他,可以吗?”
“……”这个有点困难。
乔若棠冷笑,“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宁婉怂巴巴摇头。
“没有就闭嘴,我去给你拿粥。”
乔若棠走出卧室顺手把门关上。
出了房间,脸上神色就跌落下来,变得凝重。
她在沙发一边坐下,跟另一边沉默静坐的男人低声道,“跟医生约个时间,带宁宁去重新做个心理评估吧,最好尽快。”
顿了下,她脸上凝重更甚,抱头,“宁宁病情可能加重了,我之前没敢跟你说,也怪我没上心,她已经出现幻觉了,而且幻觉很严重。”
宁亦抬眸,唇角抿成直线,“什么意思?”
“你先约好医生,我回头跟你说,我先把粥拿进去让她吃点。”
眼下不是细说的好时机,乔若棠不想刺激到宁婉。
起身去拿粥时又踢了男人一下,“你回房躺会,眼袋都要掉到下巴了,这里我看着。”
这男人也是个犟种。
回家发现宁宁不对劲,明明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愣是杵在这里守着,不肯闭眼歇一歇。
兄妹俩没一个让她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