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昭一路畅通无阻,走错两条路后,有内侍提着灯小跑着跟上来,低头将桑昭引向宫门。
泉儿还在宫门口等她。
她不知道桑昭在里面的情况,想回府寻求府中人的帮助却被人告知最好留在这里,慌得六神无主。
“瞧。”
劝说她留下的人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向宫门里望去,桑昭的身形逐渐显现,“这不就出来了?”
泉儿转头,立即奔了过去,走近一瞧,被桑昭一身的血吓得瞪大了双眼,急匆匆地扑过来抓着桑昭的胳膊左右打量:“女郎,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桑昭摇头,由着她拉着自已转了一圈:“没受伤。”
泉儿从怀中摸出干净的手帕,试探着小心擦拭桑昭面庞上的血迹:“女郎受惊了。”
桑昭没出声制止她的动作,目光却越过泉儿,落在了正缓缓走近的女子身上——正是宴会之上告诉她苏良容实非良配的那位。
“是我多虑了。”
女子笑着走近,“桑女公子怎么可能会看上苏良容那样的货色。”
泉儿捏着手帕轻声为桑昭介绍:“女郎,这位是齐王妃。”
“我叫沈缨。”她立在桑昭面前,并不惊讶于桑昭一身血迹,笑意比宴会之上真切不少,“久闻女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天黑透了。”她仰头看了看,又面含期待,“女郎可愿意与我同乘?我与女郎一见如故,想要说些知心话,不知女郎意下如何?”
桑昭却摇头拒绝:“下一次?我还有事。”
沈缨道:“何事?”
“我要去苏良容家中。”桑昭也没对她隐瞒,“在他爹回去之前。”
沈缨喜道:“我可以与女郎同去。”
桑昭犹豫了一下:“不要去,要见血。”
“见血?”
沈缨愣了愣,意识到桑昭想做什么,笑道,“那我倒是不能就这样跟着女郎去了。不过女郎是为苏良容府中那些人去的?若是如此,女郎得小心行事,苏良容并未将他们安置在将军府,他弟弟在青明巷开了府,这些人都被安置在那里。”
桑昭顿了顿:“他弟弟呢?也在青明巷吗?”
沈缨点头:“在,苏府守卫森严,女郎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计不了了。”
桑昭说着,若有所思地回望了身后的宫门一眼,对沈缨微微笑了笑,“我要走了,你想和我说的话,明天说,可以吗?明天你来找我。”
沈缨怔愣着应下,见桑昭要走,又不放心地低声补充:“苏府人多势众,女公子便是救人心切,也还是莫要硬闯为妙。”
“我知道了。”
桑昭冲她道谢后大步离开,泉儿小跑着跟上,跟着桑昭上了马车。
车夫垂着眼,只当没看见桑昭一身的血,沉默着握紧缰绳赶车,泉儿有些不安地捏紧了手中沾上零星血迹的手帕:“女郎,咱们要回府吗?”
“要回。”桑昭道,“你要回。”
泉儿还想说什么,但桑昭已经合上了双眸,闭目养神,她只好安静地坐回去。
桑昭将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见泉儿担忧的视线依旧在她身上,又悄悄地合上眼,真的闭目养神了。
一路寂静无言,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泉儿在桑昭的要求下出了车门下车,桑昭打开轩窗,往外一看,竟然见门口灯火通明,裴如玠和林长命都等在门外,见马车停下,立即上前来。
桑昭探出半个脑袋,露出半张染血的面庞。
林长命脚步一顿,脑子一懵,裴如玠双眼微微睁大,快步到了马车窗下。
桑昭先看向离得有些远的林长命:“你会写信吗?”
林长命回过神来,立马小跑走近:“会,我会写。”
“那你给卫鹤写信。”桑昭说,“你给他说,要么卫氏和我同流合污,同担恶名,要么,卫氏将我除名。”
林长命一愣:“女郎,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明天给你说?你们休息吧,不用等我回来。”桑昭对他们摆摆手,又低头问裴如玠,“你知道青明巷在哪里吗?”
裴如玠点头:“知道。”
“那你来赶车。”桑昭放下轩窗帷幔,只有声音传出来。
裴如玠低声应了好,抬步上前,还未说话,车夫已经自觉下车,将缰绳交到裴如玠手中。
马车再次远处,泉儿攥紧了手中的手帕,同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的林长命沉默着望着马车消失在夜色里,灯火闪烁,拉长二人的影子。
云阳宵禁严格,上京的宵禁形如虚设,早成了一座不夜之城。
桑昭透过窗口,还能看见许多脚步匆匆,急着归家的人。
行人避让,马车行驶平稳,行过一段无人的路,裴如玠忍不住出声询问:“女郎去青明街,是去苏府?”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身后的帘子被掀开,血腥味夹杂着桑花香味一起飘至裴如玠鼻间,桑昭隐约露出半个身子,伸着脑袋问他:“你知道?”
裴如玠沉默一阵,试探:“是......要去杀人吗?”
桑昭“嗯”了一声:“听说苏府守卫森严,你可以打过他们吗?”
“......不需要硬闯。”
裴如玠轻声道,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已的脸,“女郎若想进去,擦干净就好了,车里,有干净衣裳吗?”
桑昭放下帘子,轻而易举找到了马车中为她准备的备用衣裙:“有。”
裴如玠没再说话。
桑昭蹲在衣裙边思索片刻,看了眼左手食指上的银戒,手心摊开,掌心的剑伤已经只剩下一道浅淡的痕迹,心念微转间,一张洁净手帕赫然显现,躺在她的手中。
非人力所能及。
手帕被早已冷却的茶水打湿,桑昭微微用了些力度,擦拭脸上的血迹。
马车依旧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之上,裴如玠目视前方,丝毫不敢探知马车内的动静。
直到行人渐少,马车停在灯火通明的宅院之外。
裴如玠等待了片刻,身后的帘子被掀开时,他跳下马车,转身去扶身后的桑昭。
她已经换了衣裙,面庞白皙干净,只是耳边发丝微润,应当是沾了血,也被擦拭过。
桑昭还没往下跳,苏府门口的仆从弓着腰上前,一人低着头跪趴着在马车下,充当脚踏,一人小心打量了桑昭一眼,堆笑道:“贵人当心。”
“......”
桑昭微微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撑着裴如玠的手躲开仆从的位置跳下,“我不用这个。”
“是。”
站着的仆从立即笑眯眯伸手给了自已一巴掌,“是小的思虑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