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蓦然听闻门外传来的声音,林大凤悚然一惊,刚送入嘴中的葡萄霎时卡在了咽喉,一股窒息感骤然袭来,嗓子里持续传出类似拉风箱的声音。
“凤儿?可是发生了何事?”门外之人似乎察觉到了屋内的异常,再度开口询问。
林大凤匆忙一个轱辘从罗汉床上爬起来,快步挪至桌前,倒了杯冷茶水灌入腹中,使劲捶了几下胸口,这才缓过气来。
她声音略有些嘶哑地回应门外的人:
“咳咳……没……没事!只是喝水呛到了而已!”
“嘎吱……”
言罢,便走过去拉开厢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五六十岁左右,手持佛珠的男子,不过因其保养得宜,看上去仿若四十多岁的模样。
他身上的布料色泽质朴,却是极为罕见的上等料子,或许是常年礼佛的缘故,故而面容和善,身上气质也仿若空谷幽兰般飘渺。
如今脸上虽有些许沟壑,却仍可窥见其年轻时必定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季言跟着林大凤进了厢房,坐在桌前。看着桌上散乱的壶杯,又看了看罗汉床上的葡萄,大概也知道方才发生的事了。不过却只轻摇了摇头,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你这孩子,怎会如此粗枝大叶?”
“嘿嘿……”林大凤挠了挠头,有些局促又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季言略带嗔怪地瞥了一眼林大凤,又开口说道:“罢了,日后自会慢慢教导于你。今日我来此,是要告知你,你先安心养伤,再过些时日我们便启程回京。”
“啊?回京?嘶……”林大凤过于激动,牵动了嘴角的伤势,赶忙捂住嘴巴轻声痛呼。
紧接着未等季言发话,又佯装出一副为难的神情,道:“可……可我之前被赌坊打手追……,倘若连累了您与家人,我定然会愧疚不安。”
“哼!凤儿无需担忧,若那等不开眼的人再敢来,我凌家在京城也不是好欺负的!”闻此,季言气势骤变,整个人都凌厉了许多。
闻之,林大凤眼眸一亮,心中多了几分盘算,继而又略带踌躇地看向季言道:“那我的夫郎和女儿……”
“一并带上,待我们回府,便遣人去接他们父女入府。”季言甚是通情达理,轻拍林大凤的手,示意其莫要担忧。
“多谢义父!日后我们定然会好好孝敬您的……”林大凤见心思达成,即刻巧言谄媚的对季言哄道。不过其心中究竟作何想,却不得而知了。
“好孩子!你姐姐如今尚在西北,若知晓能有你这样一个妹妹,也定然会欢喜……待她回来,咱们便开宗族,将你们列入族谱!”
季言似是对林大凤的甜言蜜语极为受用,连上族谱这等要事都应承了下来。
二人又交谈一会儿,最后还是因季言年纪大了,精神略有不济,才被身旁侍仆劝走……
林大凤将人送至门外,站在红漆木门前,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啐一声。
倒是未曾料到,这偶然遇见的“冤大头”竟似乎来头不小……
……时间分界线
时间回溯至几日前。
林大凤如往日一般在赌坊下注,近段时日她凭借“出千”赚的盆满钵满。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获利过多,招人眼红了。
那日赌局刚开始没多久,赌坊掌柜便率几名打手前来,将与她合作的“荷官”擒获,那“荷官”惊慌失措之下,将她供了出来。
她见势不妙,正欲悄悄逃走,却被一把擒下,还遭了一顿毒打。但那些人并未罢休,声称敢在赌场出千者,必须要砍手。
她仓皇之下,奋力撞倒一名打手,将怀中碎银抛向空中,趁周遭赌徒捡钱的空档,朝外奔逃。
岂料那几名赌坊打手竟穷追不舍,为免断手之祸,她无奈,只得往城郊林子里逃去。
林子广袤,杂草繁茂,倒是难得的天然屏障。她在林林子里寻得一处山洞,藏了两日,最后因饥饿难耐,方才想要出门寻些食物。
于是,林大凤循着山路而上,打算寻些野味,岂料将将行至半山腰,竟见前方趴着一人,观其身形,应当是个男人。
她藏身暗处,窥伺良久,见此人毫无动静,以为是具死尸,暗自咒骂一声“晦气”,便欲离去。
脚步刚迈出,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折返了回来,蹑手蹑脚的靠近此人。
她用力将人翻转,手径直扯下此人荷包,打开一看,脸色瞬间难看了些许,啐道:“呸!仅几两银子。”
本想着若是多得些钱财,便重新寻处地方过活,而今……罢了,几两便几两吧,总比没有好。
想罢,又瞥了一眼地上这人的衣裳,适才触感细腻,想必应当值些钱,遂伸手欲行“扒尸”之举。
岂知此时,地上这人似是被她毫不掩饰的动作惊醒,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林大凤顿时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一面奋力往回抽手,一面惊声尖叫:“啊!鬼啊……松手……”
许久,林大凤方才察觉此人未死,此刻正微睁双眸,盯着她,口中不停喃喃念叨着什么“侯爷”之类的话。
就在林大凤想着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想必是方才她尖叫声引来,她顿时汗毛直立,可手就是抽不出来……
就在她心如死灰时,来的人却不是赌坊打手,而是地上这男人的仆从。
临行之际,这男子仍紧攥她的手不放,无奈之下,那些仆从只得邀她一同上山回庵里。此时她方知晓,此人为采花露而滑落山坡,幸而坡势平缓,才未酿成大祸。
待那男子苏醒,询问林大凤诸多问题,待得知她母亲名讳,且其母早逝,又无父亲之后,眼神中便流露出一种她难以理解的情愫,还怜惜地表示要收她为义女……
……
林大凤并不知晓,那个男子便是定北王府的老主君——季言。
季言的妻主,即已逝的老侯爷,生前便钟爱花露泡茶,故而他一直亲力亲为,这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岂料今日采花露竟会遭遇如此变故,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他在昏沉中竟然又看到了老侯爷……
待他醒来,方知自已认错了人,不过眼前这女子与侯爷极为相像,观其年岁,季言不禁向林大凤发问,待听闻她母亲之名,不由得一怔……
对上了,华南虽有几分侯爷的影子,可容貌却更肖似自已;而这女子却更像侯爷……
他昔日随侯爷出征,刚诞下一对双生子,北荒蛮夷阴险狡诈,趁机发起总攻,侯爷身负重伤。危急关头,侯爷只得命手下两名副将分别带走孩子,约定待战局稳定便送回。
然而,数十载过去,老二依旧杳无音讯,就连当初那位林副将也不知所踪,随着年岁渐长,他对二女的牵挂愈发深切。
故而才会来此庵中吃斋念佛……也是为镇守西北的大女和下落不明的二女祈福……
现今既已寻回,便是回京之时了……
……
林大凤回过神来,又望了望前方早已消失不见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