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西三所的这场乱局后头怎么样元宵已经不知道了,这两天一夜她水米未进,一直被捆着,若不是这两年在厨房里好吃好喝地养着,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一命呜呼了。
即便是这样,她也一直迷迷糊糊地高烧不退,睡了整整三日。
元宵醒来的时候,仍旧头痛欲裂,如遭雷劈,全身上下都疲软虚弱至极,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说:“是不是醒了?”
她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圆脸笑眼、观之可亲的丫头坐在一边,瞧她醒了高兴道:“总算是醒了,快去告诉丹仙姐姐。”
元宵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已使不出一点儿力气,片刻后就听到门口传来个声音:“病还没好,就先躺着别乱动了。”
元宵瞥见来人,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声音:“是丹仙姐姐?”
“是我,二小姐今日接了帖子不在府里,不过前两日已经请了回春堂的大夫来替你瞧过了。虽是严重了些,但再吃两日清虚培元丹,想来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元宵脑子虽还糊涂,但也清楚前几日的祸事,只是自已如何到了二小姐处,她实在一无所知。
她说了句话,喘气便有些困难,脸颊也染了些病态的绯红:“多谢二小姐和各位姐姐费心了。”
丹仙见她病容残损,原本养得圆润的脸庞此刻早就消瘦下去,出言安慰:“你且安心养着,这几日不能吃得太过油腻,若真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小荷或是碧仙。二小姐说了等你病好了,再去她跟前伺候。”
“小厨房...”元宵望着丹仙,只说了三个字犹豫着该不该往下开口。
丹仙似是知道她心中忧虑,叹了口气道:“小厨房的厨子做事不上心,给五少爷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已经连夜打发走了。侧夫人忧思过甚,病了一场,清风院那边你是回不去了。原本你也是要被送去庄子的,是侧夫人怜你检举有功,二小姐也求了老夫人,这才把你留了下来。”
元宵没想到竟是朱氏高抬贵手让自已捡回了一条命,可事不关已的二小姐又何故对自已施以援手?
无论如何,她还是小声谢了丹仙。
丹仙又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养病,余的便不再多说,出去带上了房门。
元宵睡了许久,这会儿渐渐神思清明。
她想,五少爷受得这场灾,朱氏到底还是没能如愿闹大,不过又是主子们拿了小厨房的下人们来顶缸,轻轻松松将始作俑者饶了过去。
除她以外,如意婶、鲁大娘和小霜的下场丹仙说得模糊,只一句打发走了就概括了三人的命数。
且不说鲁大娘谋害五少爷是罪有应得,可是如意婶和小霜却是结结实实被连累的。
她忽而想起蕊萍教导过自已的,在国公府做事,有时候看出什么,也要装看不出,这府里不明不白的事情太多了。
她像是陷入了一个自我怀疑的怪圈,自责是否不该多管闲事。可想到五少爷那天真可爱的样子,若真因她一时私念而变得痴痴呆呆,她又如何能原谅自已?
在床上又休养了两日,元宵也收拾了两日的心情,她毕竟是个不肯轻言放弃的人,调养好身子便寻了丹仙。
原来这两日她一个人住着的是凝花院里二小姐海棠轩的后罩房,丹仙见她大好了,才让她收拾了东西住进丫鬟们的寝房。
国公府里小姐们一般配有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另有数个粗使嬷嬷和粗使丫头。粗使的嬷嬷和丫头都住在倒座房,其他有等的丫鬟则住在后边院子里。
元宵本以为自已死里逃生,也被填进了海棠轩粗使丫头的行列。可没想到丹仙却告诉她自已已经被记了名册,升了三等。如今跟院里的小荷一样,同是三等丫鬟。
元宵是在身子大好后的第二天见到新主子的。
海棠轩比起朱氏的清风院要小了一半,因着只有康幼璇一个主子住着,也清幽宁静。
海棠轩正房迎面便是一张如意桌,桌后挂着一幅朱敦儒的《西江月》,字迹清秀娟丽,元宵猜测正是康幼璇的手笔。左手边一道八仙屏风将前厅和耳房隔开,依稀能见屏风后还放着一张焦尾琴。
元宵这是第四次见到康幼璇,似乎每次相见的心境都有不同。可无论如何,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已阴差阳错地成了康幼璇身边的三等丫头。
元宵跟在丹仙的身边盈盈行礼。
康幼璇没似朱氏初见她时从上到下将她审视个遍,很快就让她起身,又对着丹仙道:“丹仙,今日天气好,你带人将书房里的书都拿出去晒晒。”
支使走了丹仙,屋子里就剩下一主一仆两人。
元宵不知康幼璇屏退丹仙,是要对她说什么。
屋子里沉寂了一会儿,康幼璇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元宵愣了愣,自已有什么要说的?她并不擅揣摩人心,不明白康幼璇是要自已表忠心,还是要自已感恩戴德。
但康幼璇在危难之中愿意拉自已一把,她心里十分领情,真挚道:“奴婢谢二小姐救命之恩。”
康幼璇对于她的谢意并无表态,而是继续问道:“你知道我为何救你?”
元宵闻言,心想这位二小姐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在这之前,她同二小姐只有三面之缘,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知道小姐的心意。
元宵老老实实地低声回答:“奴婢不知。”
康幼璇看了看下首站着的人,几天的病气并未抹掉她周身的灵气,即使身着素衣,仍能看出她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丝毫不像厨房灶台边摸爬滚打的烧火丫头。
康幼璇将一肚子心思在胸中转了又转,说道:“是允泽来求我,让我去老夫人跟前将你要了过来。”
许是康幼璇的话太过令人震惊,元宵闻言瞪大了双眸,全然忘记了不得直视主子的规矩,抬头望向康幼璇,满眼的不可置信。
四少爷?
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