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铜胎景泰蓝掐丝珐琅梅兰竹菊的扇屏,一件藕粉套红玻璃的喜鹊登枝宝瓶子,还有一匣老夫人在少爷八岁生辰时候赐下的金元宝,有三十两之数。”
康允泽听了元宵承报上来的,没想到在他院里还真出了贼。
可东西全是扣儿拿的吗?未必。
库房许久没有清点,他院子里的下人来来回回,早不是现在的人了,要真追究起来哪里还说得清。更何况自己院里的丫头偷东西,上至主子下至奴才,全都没了脸面。
这件事情处理起来还应当大事化小,既敲打下人又杀鸡儆猴,让观云居里太太平平,大家都认真做事才好。
他几乎是立时权衡利弊做了决定,面色一沉,冲着早就面色发白的扣儿严声道:“这就是你管的库房?这些东西是你拿的?”
“不,不是,四少爷真的不是我啊!”扣儿哪里知道,自己想害元宵,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要知道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她万万不敢动那些歪心思。
“不是你拿的,库房归你管着,那也就是你玩忽职守?”
“我...我...”扣儿只觉得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辩,她接手库房钥匙只有月余的时间,哪里知道有东西被偷了。
康允泽将账簿放到一边:“若是我将此事报给老爷夫人,你当受什么责罚?”
扣儿想到那些偷拿了主子东西的丫头轻则杖三十,重的发卖出府,这才真觉得五雷轰顶,一屁股坐在地上。
鸢儿见瘫软在地上的扣儿,心中害怕,想开口求情又怕被牵连。
元宵垂头站在一边,听出康允泽并非真心要将此事上报,却不知他提及老爷夫人意欲何为。
房中沉默了半晌,听得康允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库房失窃焉知没有我御下不严的过错,从前的事我不再深究,若今后再犯我定然严惩。”康允泽缓了语气,“只是扣儿,此事我不报给老爷夫人,却要给你小惩大戒,就罚你三个月的月例,你可有异议?”
“扣儿不敢,扣儿以后定当敬忠值守,不敢再犯。多谢四少爷,多谢四少爷。”扣儿惊吓之后,听见康允泽将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热泪盈眶。
鸢儿也是为她松了一口气,心中不住感念四少爷仁厚。
元宵心下也是一片清明,库房失窃一事可大可小,四少爷得罪了国公爷,这事传出去说不准四少爷自己都要被挑出个御下无方的错处。
扣儿不必多说,也是要被逐出观云居的。但无论是少了个丫头,还是由国公爷做主再换个丫头来,于康允泽而言都毫无益处。
既然没有好处,那么这件事他自然不会去做。
康允泽先是道出扣儿必定会被老爷夫人严惩不贷,随后一句话就解了扣儿的困,这样便能收服扣儿这个忠心的奴才。
元宵忍不住看了闲适坐着的四少爷一眼,他不过才十岁的年纪,掐念作打,一番手段老练至此。
康允泽敲打一番之后,扣儿收敛了脾气,观云居丫鬟们的人际关系缓和了不少。
看管库房的活计被康允泽指给了元宵。
元宵接了这样一个重活,便想借这次的事彻底整理一番。贵重少用的东西锁在箱子里,常用的布料沉香放在外边便于拿取。
还有原先的账册也仅仅是记了什么东西入库,太过简单。元宵重新列了册子,什么人什么时辰进库房取什么东西都要签字按印,方才清清楚楚。
她将列好的册子交给康允泽过目,他看了册子,又看了元宵一眼:“合该这般管理,这样既好看又好查。没想到,这样琐碎的事你倒能理好。”
康允泽嘴上说着,心里却想倒不单单是这件事处理得好。
那日扣儿为陷害她而做得局,她应对的从容得宜,丝毫不见慌乱,想来是早早就看穿了。可她非但不提前拆穿,反而提前修整好了画纸。等闹到自己跟前,既让借他的手处置了扣儿,又讨了自己的好。
康允泽想起二姐从前在他面前夸赞过元宵,说她待人诚恳,做事圆融。
他想二姐看人却只看清了一半,这个丫头事情做得利落,人却险诈。
——
午后,玉露院暖阁中传出一声啼哭。
乔漪清半倚靠在床边,握住康幼宁的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半天,睡梦中呜咽啼哭的康幼宁才慢慢缓了过来止住哭泣,复又睡去。
桐月见状赶紧扶起乔漪清,两人轻声到了外屋,才舒出一口气。
“宁儿这几日睡得不安稳,让人熬些安神静心的汤来。”乔漪清轻声细语,“让下头的人做事都轻一些,别吵了宁儿。”
“是,夫人。”桐月知她哄五小姐一个姿势保持得久了,肩酸腰胀,一边替她揉肩一边道,“夫人,小姐难以安寝恐怕是因二小姐的缘故,要不要找个师傅来做做法事?”
乔漪清摆手拒绝:“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生出些事端来得好。”
“因为二小姐死得不光彩?”桐月的声音又低了两分。
她是乔漪清的贴身丫鬟,老爷和夫人聊过二小姐的事,她也略知一二。原来二小姐出府是为着私会情郎,意外遇了山匪。
“你真信?”乔漪清看了她一眼,嗤笑出声。
桐月一愣:“老爷不是说情郎的玉佩都掉到了二小姐身故的现场,现在就在国公爷那儿呢!是个透雕的双龙戏珠纹玉佩,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若是旁人我不敢说,但幼璇,呵,我却不信。”乔漪清喝了口茶,眼眸中闪着不寻常的光,“老爷在后宅这些事上从来不甚精明,大兄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说说看,幼璇平日甚少出门,哪里认识什么外男。更何况她同崔府公子已经定亲,你看她喜形于色的样子就知道对这门亲事多满意,怎么会去私会什么情郎?”
“那...夫人你怎么不将这些说给老爷听?”
乔漪清轻笑一声:“我说这些做什么,人都死了。明眼看着西三所那两位于这件事上定有什么蹊跷,不是给我惹一身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