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你说,没死也会重生吗?”
黎灿抓着贵小七的龟壳,把它凑到眼前。
贵小七张牙舞爪比划着。力气耗尽,小手小脚在身前一撺,像是做了个抱抱的动作。
你又怎么知道死了的事呢,龟能活好久呢。
黎灿话到了嘴边,紧接着眼神黯淡了下来。
并非如此。
小七死过。在第一世。
那是一段能把人一秒拉回深渊的回忆。
黎灿摇摇头,决定还是先不让自已掉进去。
脚踝的伤势还和前两次一样,骨裂。
黎灿请了一周病假在家。
内心里天人交战,眼前却只有小乌龟的陪伴。
黎灿抿了抿嘴唇,把贵小七放回桌面,夹了一块生肉递到它面前。
手掌大小的乌龟兴奋得颤了颤,张开不大的嘴巴,猛地向前扑咬。随后左一爪右一爪,交替撕咬着,大快朵颐。
“吃吧吃吧,这次不会了。”
不光这一次,上一世也一切安好啊。
说起这一世,那一世的,黎灿仍觉得违和。
自已还小小年纪,怎么就已经活了好几世。
只是,哪一世也没有死啊。怎么就重生了。
与其说是重生,倒不如说是。
重启。
而且,这重启不按常理出牌。
晶晶和朱晓都说,班里没有褚航这个人。
全年级都没有这么一个人。又高又帅的跳高运动员,父母是东部某省的官员。
黎灿头疼,这样想下去人要疯了。
她挣扎着,用左腿支撑起身体,蜷缩着打着石膏的右腿,一颠一颠地挪动到窗前向外望去。
清大家属院,此时宁静安详。邻居们都还没下班下学。
从小生活在这里,是种奇妙的感受。这里仿佛是市井与知识殿堂交汇的一块世外桃源。
左邻右舍都朝九晚五地过着有烟火气的生活,可就在他们当中却隐藏着诸多学界大神。为这个国家和社会,做出过卓越贡献的人们。
黎灿从小就对书本和知识有所敬畏,同时也对这些大神尊敬景仰。
长在这方天地,黎灿没有想过自已还能是别的什么人。以后便是钻在文字里,搞好学术,踏实做好热爱的工作的一个人吧。
在她的概念里也没有什么身份高下,地位高低之说。
就连开国的功勋科学家,也是隔壁某位和蔼可亲的老长辈,自已爷爷的老伙伴。自已是伴着他们的传奇长大的。
昨天她拖着病脚回到家中,父亲穆增熙还和前两次一样,因为被系里派去外地讲学,只是跟她通了一个简短的电话。
听到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时,黎灿五味杂陈。
不像第一回重启时那么激动到颤抖,却也有说不出的感慨。
第一世,从高中开始,黎灿与黎增熙的关系渐行渐远。
黎灿觉得她和褚航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让父亲不满,后来她高考失利自然也让父亲失望。面对着种种变故她很惶惑,渴望父亲的指引,却似乎连不上线。
之后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上大学,明明可以每周回家看看,但她却选择几个月才回一次。
大学毕业,她选择出国,去狮国工作。父亲对那个新男朋友,竟不留情面的反对。父女二人第一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但她还是走了,跟着那个姓周的走了。两年回家一次。
直到,25岁那年的春天接到叔叔的电话。
父亲突发急病,有生命危险,让她即刻回国。
失去父亲的那一刻,她才知道父亲一直是她的天。妈妈已经没有了,爸爸也没有了。天真的塌了。
第二世,黎灿避开了褚航,也避开了比褚航更大的灾祸,没有什么满城风雨,只有按部就班的时光,黎灿还是特优生。
虽早早与穆子言双向奔赴,但两人却都选择谈一个细水长流的恋爱,彼此支持考上理想的大学,为更长远的未来打算。
那一世的黎灿觉得自已应该没让父亲失望。没再远离家乡,没有留下孤身一人的他。
她总是多花时间陪着父亲,关心他的身体,还劝他多和单身漂亮阿姨交往。
她想着,也许没有那些打击和孤独,父亲就不会病倒。就算是总归要病的,被家人的爱包围着也是一种善终。
就像妈妈当年一样。
如果说重生是老天给我们弥补遗憾的机会,那我也算是弥补过了吧。
但即使这样,为什么这一世,总还觉得缺失了些什么。黎灿思忖着。
这老天爷是觉得我还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
想到这里,黎灿有些气恼了。
都等不及我死掉,就这么急匆匆地把我打回来。
而且偏偏非要在……
非要在……
思及此处,黎灿像被一颗飞速的子弹崩了一下,瞬间头皮发麻,屏住了呼吸。
第二世被打回的那一刻,她正和穆子言……
第一世被打回的那一刻,她也是和穆子言……
思绪拉回第一世。
第一世的二人,距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四、五年,却在东南亚一个小岛上重遇。
那小岛,下了飞机以后还要转两趟车两趟船才能到。
远离尘嚣的质朴小岛上,在一众陌生的年轻人中间,两人朝夕相处了几日,找到了久违的默契。几天间已有过几次有温度的目光碰触。
最后一晚,都喝了不少酒。
27岁的穆子言和26岁的黎灿,各怀心思并肩朝着酒店房间挪步。
在穆子言用门卡嘀开房门的一刹,两人再次目光交汇。
终于在酒精的催动下,两人的眼睛里都冒出了要把对方推倒的火。
炽热而深情。
他们就像两枚磁铁一样,咔哒吸到一起。贴到一起,想要融到一起。
在急促的喘息声中,跌进没插电卡的房间。像要把对方揉碎一般,一路撕扯着向大床靠近。
T恤,沙滩裤,比基尼,丢了一路。
这情形在第二世重生的黎灿脑海中,曾一次又一次地回放。每一帧,每一帧。
即使彼时房间是昏暗的,即使自已是醉的。她却好像拥有了那一刻,那个房间的所有细节。
之后的事不说也知道。
战况不可说不激烈。
可战役尚未真正打响,所有的一切,就像电视机被关了一样。
啪,瞬间熄灭了。
是在哪一刻?黎灿回想。
好像是子言把我抛到床上之后,甚或是我还没有落到床上,在空中的时候。
就。被打回来了。
此刻十六岁的黎灿,陷入了怅然。怅然若失。
这该不会是天谴吧!?
这重启,该不会是针对我和穆子言的吧?
虽然瞪着觉得离大谱的眼睛,黎灿却感觉自已这下算是找对了方向。
我俩大概是被下过咒,一旦要做不可描述的事,就会被重启!
那岂不是,那岂不是,永远不能从这个循环里解套了?
除非……
除非不和这个人在一起了?
永远不碰他了。
黎灿眼神滞了滞,还是不可置信。
慢着,如果是巧合呢?
目前有两次这种情况,还不能证明就是这个模式吧?
那要不然,我把他找来证明一下?
这一闪念,让黎灿的眼神放出了狡黠的光。
我现在就把穆子言叫来,跟他比划一下!
看看会不会重启。
重启也不过是浪费一天而已!
想到这里,气夯夯的黎灿,悬空的右脚不自觉戳到地上,疼得她啊地叫了出来。
叮咚。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