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疲惫和压力如潮水般涌来,秦辉莲艰难地抬起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房间,阳光透过窗棂,如利箭般射入,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外面静悄悄的,自从七天前遣散了所有下人后,这种死寂便成了她生活的常态。
她缓缓坐起身,靠在坚硬的木墙上。
终究只睡了半个时辰。疲惫至极,却再也无法入眠。她用泛着红润光泽的嘴唇轻轻叹了口气。
“做了奇怪的梦。”
虽然只睡了半个时辰,但梦境却异常清晰,即使醒来,那景象依然在她眼前萦绕。
浩荡的长江之上,两朵洁白的莲花,熠熠生辉。
辉,莲花之辉;莲,水中之莲。
那是她母亲的胎梦。
也是她名字的由来。
“为什么……?难道是预示着我将要开始新的生活?开始我第二次的人生?”她喃喃自语,随即又摇了摇头,像是要驱散这荒谬的想法。
“不行,不能放弃,秦辉莲!要坚强地活下去!”
她用手掌拍了拍有些湿润的眼角,猛地站起身来。轻薄的寝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不大不小的胸脯下,是柔美的曲线和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如同白玉般莹润,衬托着她高挑的身材。
她一动,房间仿佛都明亮了几分。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对着唯一 remaining 的铜镜照了照自已的脸。
那是红花客栈总管司拇奕让她准备今天的事宜时留下的。
不愧是昂贵的精品,光滑的镜面清晰地映照出她即使只睡了半个时辰也依旧白皙无暇的脸庞,以及五官精致、比例完美的容颜。
“曾经……我很喜欢这张脸。”辉莲苦涩地低语。
她是杭州最大的水果批发商,秦家庄的独生女。
曾经,当身边的人吹捧她会成为下一代“杭州第一花”时,她还曾沉迷于如何让自已更加美丽,研究各种妆容技巧。当然,她一直认为内在美比外貌更重要。但坦白说,被人夸赞漂亮,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然而现在,她明白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不过是虚幻的泡影。
这个世界,远没有单纯到可以只靠脸蛋生存。
那些曾经吹捧她会成为“杭州第一花”的侍女和父亲的朋友们,在家族遭遇危机时,都纷纷断绝了来往,消失得无影无踪。
“父亲……母亲……”
想到父母,她强颜欢笑的脸庞再次黯淡下来。
一切的开端,源于父亲兴奋地告诉她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说是能让秦家庄的规模翻倍。父亲带着母亲,说是要去上海考察果园,顺便游玩一番。可在返回途中,他们却遭遇了山贼,被掳为人质。
晴天霹雳。
如果她像其他富家小姐一样,娇生惯养,恐怕早就承受不住打击,一蹶不振了。
但幸运的是,她从小就喜欢拨弄算盘、观看商贩交易,胜过绫罗绸缎。
她立刻四处打听,寻找一切可能帮到她的关系。
父亲的朋友,官府的官员,甚至聚集了众多武林人士的西湖镖局,她都一一求助过。
她想尽了办法,用尽了所有的人脉。
而她最终明白的是……这个世界,肮脏不堪。
父亲的朋友们都冷酷地拒绝了她,甚至有人暗示她可以做妾。官府的官员对山贼的事情一概推脱,而唯一伸出援手的西湖镖局,在派出的几名镖师都以尸体的方式回来后,也立刻转变了态度,对她的请求置之不理。
怎么会这样?
偌大的杭州,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她吗?
就在她绝望之际,一个人找上了门。
一个满脸胡须、凶神恶煞的男人,告诉她,如果想救父母,就变卖家产,拿出两千两银子。
虽然秦家庄也算富裕,但两千两银子也相当于一半以上的家产,不是一笔小数目。她本不该轻易答应,但看到父母的亲笔信,要求她乖乖交钱,她实在无法拒绝。
她最终变卖了家中所有的钱财和首饰,凑齐了两千两银子。男人拿了钱扬长而去,并承诺十天后放回她的父母。这个约定是如此的不公平,但她无力反抗,只能默默接受。只要父母能够平安归来,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就在她交出两千两银子后,杭州最大的钱庄——西风钱庄,立刻拿着借据找上门来。
借据上的金额是四千两,还有父亲的印章和签名,货真价实。
他们带着官兵和打手,气势汹汹地逼迫她,她根本无力反抗。
就这样,原本足够三代人衣食无忧的财富,在一个月内化为乌有。
果园、钱财、田地、店铺……
所有的一切都被变卖,最终只凑到了三千六百七十五两。
距离四千两,还差三百二十五两。
如果秦家庄还在,这笔钱根本不算什么。但现在,她根本无力偿还。
西风钱庄的人毫不留情,既然她拿不出钱,他们就将她视为“财产”。
多亏了她那张曾经被誉为“下一代杭州第一花”的漂亮脸蛋。
他们把她卖给了红花客栈,红花客栈的总管司拇奕,用三百二十五两银子买下了她的人生。
而今天,就是她离开秦家庄的日子。
“不能哭,不能哭,秦辉莲。”
用新打来的清水洗完脸后,辉莲没有穿总管准备的华丽衣裳,而是换上了父母最喜欢的鹅黄色劲装。她将长发编成几股小辫,与明快的鹅黄色劲装相得益彰。父母曾说,她穿上这身衣服,就像小时候一样,像只可爱的小鸡。当然,她也喜欢鹅黄色,十天里总有八九天都穿着鹅黄色的衣服。
咚咚咚。
“准备好了吗?”
是总管司拇奕的声音。
辉莲叹了口气,随即换上坚毅的表情,猛地打开了房门。
“……你没穿我准备的衣服。”司拇奕的脸色阴沉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令人不寒而栗。
但辉莲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反而挺直了胸膛。
“换上就是了。”
“……你知道‘登天入场’吗?”
“那是什么?”
“高级妓女的新人仪式,也是妓女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在进入妓院的第一天,你要展现出最华丽、最美丽的姿态,让所有人记住你的名字。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敢违抗我的命令,自作主张?”
司拇奕用冰冷的目光,像蛇一样从上到下打量着她。
“没化妆,也没戴首饰……简直一塌糊涂。我劝你最好忘记自已曾经是秦家庄的大小姐,否则你很难适应这里的生活。”
“……”
“还有,我的话你必须服从。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违抗,我绝不轻饶。”
这是在责备她没有按照吩咐打扮自已。辉莲强忍着内心的颤抖,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不。”
“……你说什么?”
“别想连我的记忆也控制。你们需要的是能够迷住那些有钱人的妓女,对吧?我会好好赚钱的,所以别把我当成奴隶。”
司拇奕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如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辉莲的心猛地一沉。
‘不行,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司拇奕如同野兽般低吼:“你想死吗?”
“杀了我?杀了我这个你花三百二十五两银子买来的姑娘?还没开始用就杀了我?”
“……”
“不打算杀我的话,就别用这种话威胁我。如果把我当成奴隶,或者威胁要杀了我,我就不会按你们的要求去做。”
辉莲竭力掩饰着颤抖的身体。
她一半是豁出去了,一半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们花了大价钱买下她,肯定不会轻易杀了她。而且,像司拇奕这种冷血的人,不会不计后果地冲动行事。
‘呜……好可怕,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尽管害怕,但她不断地告诫自已,越害怕越不能退缩。
司拇奕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突然冷笑一声:“好大的胆子。”
“这是夸奖吗?”
“先去红花客栈,打扮一下,再去红花楼登天。”
司拇奕一挥手,等候在马车旁的两个侍女走上前来,搀扶着辉莲。
司拇奕从她身边走过,低声说道:“你的尝试不错,但其实,要教人规矩,并不一定要杀人。”
“……!”
“这世上,有些痛苦比死亡更可怕。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这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胁性。
辉莲用力按住狂跳的心脏,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侍女走向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那是一辆豪华的双驾马车,车身上绘着红花客栈的标志——红色的莲花,莲花的花瓣上点缀着金粉,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辉莲感到鼻子一阵酸涩。
‘梦里闪耀的莲花,难道是指这个吗?’
她回头望去,看到了她生活了多年的秦家庄。
那里已经被西风钱庄占有,很快就会改名换姓,但在她心中,那里永远都是秦家庄。
那是承载着她过去记忆的心灵家园。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夺回来的。’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登上了马车。
就算要花二三十年,就算要在妓院里饱经风霜,最终沦为退役的妓女,她也一定要靠自已的力量重新站起来,亲手夺回秦家庄。
“……走吧。”
她脸上的悲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毅的笑容。马车启动后,她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过去的事情,她从不后悔。
这就是秦辉莲。
行驶了大约一个时辰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明明已经到达目的地,外面却只有嘈杂的人声,并没有人来开门。
“怎么回事?”
和她同乘的侍女们紧张地四处张望,却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她们脸上写满了慌乱,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吗?’
好奇心驱使下,辉莲小心翼翼地打开车窗,偷偷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男人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啊……”
辉莲纤手捂住胸口,心中一阵刺痛。
虽然男人背对着她,看不清长相,但她感觉他身形挺拔,充满了力量。
“妈的,叫你滚蛋没听到吗!”
“真是麻烦,干脆活埋了你算了!”
看来把男人扔到马车前的是两个一看就是地痞流氓的门卫。
‘啊,到了。’
辉莲看着门卫身后的那座巨大的客栈,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