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江公社地处高凉县最南边,而高凉县几乎是龙国最南边的一个小县城。
8月份正是最炎热的季节,即便左邻狗头岭背靠鸡公山,南山村在早上5点多太阳出来后还是炎热了起来。
阵阵蝉鸣加上各家各户的鸡鸭合唱,让这个小山村的人也醒得特别早。
而在这片交响乐中,春夏也缓缓醒了过来。
看到床顶上补了几个大补丁的蚊帐,再转头看看身边的小妹。
春夏慢慢抬起手,把一根手指放在了小妹的鼻子下。
感受到了温热,春夏放心的笑了。
不敢再碰小妹,怕把她吵醒。
继续躺平后,春夏没打算起来,而是抬起了右手手臂,摸了摸上面的一片红色,陷入了回忆。
春夏今年16岁,这16年来她一直都觉得自已过得非常幸福,虽然家里是贫下中农,但家庭和睦,父母恩爱。
她是家里的老大,妈妈在她10岁时生了弟弟,当时的她非常开心,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再听村里那些大婶们的闲言碎语了。
每天放学后,除了帮忙干力所能及的活外便是带弟弟玩。
由于妈妈身体不好,大家都以为他们这一房就两个孩子了。
哪知道去年底,妈妈发现居然意外怀孕了,由于妈妈身体很不好,春夏阿爸强烈建议去卫生院打掉,但妈妈坚持要生下来。
最后全家都拧不过妈妈,只能在怀孕期间尽量地给她增加营养,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营养都没发挥到作用,直到生,妈妈的肚子都还跟别人4、5个月的一样大。
好不容易,小妹终于出生了,用阿婆的话就是“还没个老鼠大哦”。
小妹出生后,妈妈的身体更不好了,整个月子期间都是卧床不起。
又好不容易,小妹终于满月了。
春夏记得那天高考刚结束,收拾好了行囊开开心心地回到了村里,还没到家门口便看到了很多人在那围着,院子里还传来了哭声。
春夏的脑子一下子嗡地一声,脚也不敢动了。
还是门口有人喊了一句“大妹回来了”,二叔从院里出来把春夏带了进去,春夏边走边问:“二叔,谁在哭?怎么啦?”
二叔没吭声,拉着春夏继续往家里走。
进了院子,春夏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只见院子里摆着2条长凳,长凳上是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她阿爸。
她三叔、村长叔、还有好几个隔房的叔伯围在周围,房间里传来了她阿婆的哭声,还有两位婶婶的安慰声。
春夏行尸走肉般,不知道自已该干嘛,也不知道自已是不是在做梦。
幻觉似的,看着周围的人嘴巴开开合合,但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突然,她看到三婶从父母的房间冲出来,然后看到妈妈被抬上了双轮车,春夏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双脚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跟着双轮车,到了卫生院,看着妈妈被推进了一个房间后,春夏慢慢地蹲了下来。
三婶跟她说了什么,她听不见。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打开,妈妈被送了出来,再次被抬上了双轮车。
一直到父母下葬,看着红色的棺木逐渐被泥土淹没,春夏终于哭出来了。
哭得撕心裂肺,哭到失声。
父母离世后,阿公阿婆从老屋搬了过来,照顾着小弟和小妹。
春夏理智上接受了现实,但内心却拒绝面对。
特别是每天听着小妹小猫般微弱的哭声,心里更是刀割般地痛。
后来,春夏从二叔嘴里知道了阿爸那天是去公社卖柴,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上,送去卫生院途中就去了。
妈妈在看到被送回来的阿爸后,当场晕过去,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出血,在卫生院里也去了。
失去母亲的小妹,靠着隔房堂嫂偶尔的一顿母乳,还有米汤,勉勉强强地活着。
春夏在接受了父母的离世后,内心也多了一份责任感,她要把小弟小妹养大成人。
但首要的是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小妹活下去,所以每天都过得很焦躁惶恐。
撞人的那辆车是橡胶厂的,但司机不是,司机是原橡胶厂司机的堂弟,刚学车,还不能独立上路的新手。
出事后,橡胶厂的领导来了趟家里,赔了500块钱,剩余的要那司机堂弟赔,但二叔说剩余的钱估计没戏了,那肇事者家里穷得叮当响,他们家里人愿意一命赔一命,但钱是真的拿不出。
供销社里有奶粉卖,但经常是一上架就被抢空了,而且普通人有钱没票也是白搭,所以拿着那500块钱的春夏只能干着急。
彷徨中,春夏想到了之前被村里藏在鸡公山上的菩萨。
那是她们南山村世代供奉的菩萨,前些年动荡被村里偷偷藏起来了。
前天傍晚,她跟阿婆扯了个借口悄悄去了鸡公山,在菩萨面前哭诉了老天的不公,希望菩萨能指条明路给她。
哭完后,哐哐对着菩萨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下山。
在下山途中不知道是不是碰上了漆树,手臂好痒,回到家后还一直挠。
睡觉前除了手臂被挠出一块红斑后,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但这一睡就不醒了。
还好阿婆晚上听到小妹哭,过来查看才知道春夏昏迷了,连夜去隔壁叫醒了二叔和三叔,把春夏送去了卫生院,但医生没查出来任何问题,说可能是肝气郁结导致,也没什么药可开,便又把人送了回来。
最后阿祖过来,商定了昨夜的招魂,才把春夏唤醒。
春夏摸了摸手臂,已经不痒,但那块红斑还在。
春夏有个感觉,她在那个梦境里出不来跟这个红斑有关系,不知道是不是病毒引起的脑子混乱。
但那个梦境好神奇啊,那么高的楼,还有那么亮的灯,他们的东西都不是在供销社卖的,居然可以在家门口卖,还有那么多种类。
不知道会不会有奶粉卖呢?要是有,又可以卖给我就好了。
摸着红斑,春夏想到了那棵大榕树,然后眼前一晃,发现自已站在了树底。
春夏懵了,怎么回事,怎么又到这了?
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春夏赶紧抱着树干,大喊:“我要回去”。然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春夏真的躺回了床上。
一看旁边,小妹还在睡觉,蚊帐顶的补丁还在,自已还在,没有离开。
春夏不敢睡了,赶紧起床。她要去找阿祖,她觉得自已好像病了。
早起捡纸皮的林姨也很奇怪,刚刚明明听到一个声音在大榕树这边的,抬头看却空无一人。
“嘿,日光日白,边有鬼至得架,米自已吓自已咯。”林姨边说边低头继续翻找垃圾桶里的空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