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面很昏暗,只有从通风口处泻进来的那一小片阳光作照明。于是钟仁浩就去点亮了一根蜡烛,放在了密室中间的桌子上。摇曳的烛光照亮着兄弟俩的脸庞,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他俩都感到了惶恐和压抑,他俩都感到不安和困惑。薄薄的一小道阳光在密室的上方铺散开来,而在密室中间的浓暗处,那一小团明亮的烛光,陪伴着兄弟俩无声的时光。钟仁浩和钟义瀚相对地坐在桌子的两边。其实他俩渴望点起更多的光亮。在那拾级而下的台阶小道两边,有着几支火把,刚才父亲和母亲都在时,为了照明,父亲是把这几支火把都给点亮了的。就是在这几支火把的照明下,父亲教会了他们兄弟俩怎样锁好铁板盖门,母亲帮他们储存好了干粮与水。但是,父亲临走时,为了这间密室的安全起见,就把这几支火把全都给熄灭了,而且他还嘱咐两个孩子,不要再点燃这几支火把。因为他一是怕孩子们会弄火把弄出火灾来,二也是怕过分的光亮会暴露出密室的存在。所以说,其实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往往都藏匿于黑暗之中。也只有黑暗,才最能给人以保护。
可是小孩子们,最害怕的又恰恰是黑暗。
兄弟俩待在这间密室里,都害怕寂静,于是他俩就小声地交谈着,说着一些日常的话。母亲离开前曾最后叮嘱过他们,在这密室之中,只可小声说话,绝不可大声喧哗。母亲语重心长地嘱咐他俩,说:“在这间密室之中,你俩最要牢记的,就是要隐藏好自已,绝不可以让任何人发现你们在这里。”所以,兄弟俩说话都说得轻声和小心翼翼。他俩还并不知道,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他们,正在逼近并且会吞噬掉他们的这个家。
大概是到了中午的时候吧,钟仁浩和钟义瀚,忽然听见了,外面有一片闹哄哄的厮杀声。厮杀声由远及近、由小变大,渐渐地,就在这间密室上方的附近变得震耳欲聋了起来,有如千军万马的杀意沸腾。那些喊打喊杀的声音,清晰、刺耳、恐怖又密集,令兄弟两人簌簌发抖,而惊惧不已。他俩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他俩也不能出去看、不敢出去看。他俩忽然就都懂得了,父母要把他们藏在这里的原因。因为外面正在发生着可怕的厮杀。那么,父亲和母亲如今在哪里呢?父亲和母亲如今怎样了呢?兄弟俩心中担心,却又无处打听。
密室里是那样安静,静得连一丝叹息也没有。而外面是那么喧闹,所闹的都是打、杀、痛、死之事。这就是江湖吗?这就是人间吗?钟义瀚的心灵饱受煎熬。
外面的打杀声,一时安静了下来,兄弟俩听见了父亲和母亲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声。那是一个沉闷、低哑、冷酷的男声。
男声说:“你们夫妻俩,只要交出青龙藏宝图,交出镇国大将军孙寒堂的遗孤,我们就饶过你俩性命,放过你们全家。”
然而,钟世鼎却是斩钉截铁地回答:“这里根本就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孙将军根本就没有私藏青龙藏宝图,一切都是贺长昼那个奸贼的诬陷!是江华钦那个昏君不分是非,错杀忠臣!孙将军唯一的幼子孙少英,也早已被密戍司的铁御卫给杀害,又怎么可能会在我这里!孙家军世代为国效力,南征北战,屡建奇功,最后却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都是被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毒蛇恶鬼给害的!”
然而那个男声依旧冷冷的,他说:“钟世鼎,我们如果没有确切的把握,又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带了一百多人兴师动众地到这里来,向你要图要人?你还是不要再做无谓的口舌狡辩了,快把青龙藏宝图和孙寒堂的遗孤给交出来!”
钟世鼎坚决地说:“你们就算杀了我,我能给你们的也就只有两个字,没有!”
男声恶狠狠地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这一百多人,今天就能把你家给踏平十遍!”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藏宝图和遗孤!”钟世鼎言语铿锵有力,字字掷地有声,“要打要杀,你们就尽管放马过来吧!是非善恶,公道自在人心!”
然后,厮杀声猛烈地重新响起。杀声震天。
钟仁浩和钟义瀚蜷缩在密室里,害怕得都哭了起来。他们小声而压抑地哭着。此刻似乎也只有哭,才能化解掉一些他们的恐惧。兄弟俩哭了一会儿,然后,钟仁浩指指那个通风口,哽咽着对钟义瀚说:“小弟,要不我们去那里看看外面吧,我想看看阿爹阿娘。”
钟义瀚擦擦眼泪,说:“我也想看看阿爹阿娘。”
于是,兄弟两人就一起走到了那架宽大的铁梯下面,他们手脚并用,一起往铁梯上端爬了上去。很快,他俩就都爬到了铁梯的顶端。他俩就那样站在铁梯上,各自用双手抓紧着铁梯上的扶手,然后,他们一起将目光,投向了通风口的外面。
只见,密密麻麻的黑衣蒙面人,他们手持着寒光凛然的各种兵器,拥挤地聚集在钟家院子的里面和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汹涌杀意。那些黑衣人,一个个都杀气腾腾、张牙舞爪、上蹿下跳,像一只只穷凶极恶的螳螂。钟义瀚看见,在院子外面的地上、在小树林边沿的草地上,已经躺了不少黑衣人的死尸,起码已经有二十多具尸体,地上血迹斑斑的,令人恐惧。钟义瀚就想:这些黑衣人,现在应该已经不满一百人了吧,慢慢就会死光了。
令钟仁浩和钟义瀚感到意外与惊讶的,是他们看见父亲和母亲拿出了陌生的武器,显示出了他俩从未见过的另一种样子。他俩只知道父亲平时只用双拳,而母亲不会武功,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的父亲,却是手中紧握着一杆长长的铁枪,他们的母亲,则手持着一把利剑。铁枪前后挥舞,寒光到处,血红四溅;利剑劈砍自如,剑锋所至,恶鬼痛呼。而钟家那些平时看起来庸庸碌碌的仆人们,此刻,竟然也都是变成了一批骁勇善战的战士,他们手中或者握着长枪、或者拿着长刀、或者挺着长矛,都在奋力与黑衣人拼杀。钟仁浩和钟义瀚,远远地看着自已的父母,看着那些拿起了武器来的英勇仆从,目瞪口呆,又心急如焚。看着那些死人和鲜血,这两个孩子虽不懂事,却也已经明白,死亡已经缠住了他们的父亲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