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留在家里照顾我,至于父亲,在黎明时分,穿上解放鞋便再一次启程了。
一场春雨在天明时分落了下来,千山万野之间,顿时升腾起一股迷离的雨雾气。
黄家坝离村子这边,差不多有个三四里山路,等父亲到地方,时间已经来到八点钟了。
三月份的农村,各个地方的生产队已经开始在地里工作了。
田埂前,几个村民正在地里撒牛粪,眼见着父亲跟个落汤鸡似的,杵着根棍子,顿时好奇问道:“也?这不是朗建军吗?”
“都在干活路了啊?”
“对啊,你这么早来我们这边搞啥?”
“我找张瞎子,他在村里不?”
“张老爷子啊?在村里啊,不过身体不咋个好,都没见出过门了,你要找他算命啊?”
“不不不,找他…找他耍。”
父亲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到了这一年,虽说牛鬼蛇神这些,已经不会惹出事了了,不过人们还是不愿意谈论的。
地里的男人笑了笑,便也不再说话了。
父亲闻听张瞎子身体不好,步伐不免快了一些。
很快便来到张瞎子屋头院坝里。
屋内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柴火炸响声,父亲来到屋内,便见着一个妇人抱着个小孩儿,忧心忡忡的坐在火拦跟前。
除此之外,便是一名七八十岁的老头,手拿着一个鸡蛋,手提着一炷香,对着手里鸡蛋叽里咕噜念诵着咒语。
父亲见状,也不敢打扰,便坐在院坝外等了起来。
山间云雾起伏跌宕,父亲十分好奇的盯着屋内这个老头,这也是父亲第一次接触这种玄学人士。
只觉得,跟固有思维里的道士完全不一样,这个张瞎子跟村里的农村老汉没啥区别,完全没有什么道骨仙风的样子。
也是后来我跟着入了行,才知道,其实相当一部分道士,都不怎么会驱鬼降妖,甚至连算命都不精通,道士精通的是祈福,斋醮,科仪这块的。
而民间固有思维里的捉鬼道士,其实应该叫法师。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就此几分钟过后,随着屋内传来这么一声呵斥,张瞎子将蛋递给女人。
“拿回去用火灰烧炸,给娃儿吃了就对了。”
“哦…哦好。”
“外边那个小伙子,进来嘛。”
一听在喊自已,父亲不免的有些心惊,因为刚刚他的动静很小,属实没想到这老人家听力这么好。
“那个…张师你忙完了吗?我们儿子最近也被吓到了。”
穿着大袄子的张瞎子说道:“也被吓到了?你把他带过来,我看一眼。”
“这个…怕我得背着你,亲自走我们村一趟,我们那边的事情很严重,都死了…十几二十个娃儿了。”
这话一出口,张瞎子那双蒙在眼皮下的眼珠子,翻转了一阵,显然也有些震惊。
“你们那里是…落霞村?”
“对对对,张师你咋个晓得啊?”
“早些年还能走动的时候,看过你们那边的风水,之前还提醒过你们那边的人,叫你们不要再往乱坟崖子那边埋人了,你们不听,估计是死人从坟里爬出来害人了吧?”
“对对对,张师你真的太神了,这个…可咋办啊?”
“不急,你去我鸡圈里边拿一个蛋过来,还有你儿子的生辰八字。”
听到吩咐,父亲连忙跑到鸡窝里边,给掏了一枚鸡蛋回来。
紧接着,这个张瞎子便再一次烧燃一炷香,开始对着鸡蛋描摹念诵了起来。
就此几分钟过后,张瞎子将鸡蛋递了过来。
“埋在火灰里边烧,直到烧爆为止。”
“好。”
父亲用火钳将鸡蛋埋好之后,便开始等待了起来。
火光悠悠,蛋壳内部也开始急剧发生着变化。
这是西南民间的一种术法,专治小孩儿惊吓的一种技艺。
当然最神奇的并不是它能治病,而是能从爆炸的缺口模样,看到是什么东西把小孩儿吓到的。
又是几分钟过去,随着火拦之中砰的一声响,父亲连忙将鸡蛋拿了出来。
等温度降了些,父亲这才将其递给张瞎子。
张瞎子伸手不断抚摸着蛋爆炸之后的缺口,旋即蹙眉道:“这个死人是…是变成了野婆了啊,怪不得被害的全都是小娃儿。”
父亲询问道:“野婆是个啥?”
“你听过熊嘎婆的故事没有嘛?老一辈就是从野婆这种东西身上,编出来的熊嘎婆,早些年我处理过这种东西,当时那个村里,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儿,一个都没活下来,凶的很。”
父亲一听这话,顿时一惊:“还真的有熊嘎婆啊,那咋个处理啊,这事儿。”
张瞎子闻言,颤颤巍巍起身,随即便朝着内屋而去。
等出来,便见着手上拿着一个破旧黄布口袋,看着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你背我去你们村子。”
“好好。”
说罢,父亲背上张瞎子,便朝着落霞村而去。
等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雨过天晴,母亲见父亲把人请回来了,连忙上前招呼。
“你们先把村里青壮给召集过来,差不多十个人就够了,那种看着蔫儿的人不要,要那种壮年汉子,等下我们直接进山。”
“好的。”
说罢,父亲便跑到村里招呼起人来。
至于母亲,赶忙烧火做饭,很快便熬了一锅杂粮汤饭出来。
张瞎子接过碗,便坐在堂屋火拦前喝了起来。
“张师,还可以嘛。”
张瞎子嘿嘿一笑:“可以可以,牙掉的差不多了,也就只能喝点汤汤饭了,娃儿应该没事儿了嘛。”
“没事儿了,刚刚吃了蛋,烧已经退了,估计下午就醒过来了。”
“这个事情不麻烦,关键是,你们要早点给这娃儿找路,今天我碰巧看了眼这娃儿的八字,这个娃儿是个华盖入命,未来注定跟玄学宗教脱离不开。”
母亲一听这话,蹙眉道:“我…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就是,是个道士命,这个娃儿,该入我这一门的。”
“啥…啥?这个就不能避免一下吗?”
母亲是心直口快的,一句话直接表明自已的喜恶之情。
张瞎子苦笑道:“要是命能避,人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悲欢离合啊,如果你们要是硬避,老天爷会经常给你娃儿搞一些事儿。”
“啥…啥事儿?”
“比如像昨晚这种事儿,如果他不入道教门庭,接下来他这一辈子都会经常撞鬼,逼的他最后不得不入道教这个门,这个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