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点点头。
“你要跟我说什么。”夏良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凝神望着他。
“关于屿村的事儿……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知道当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陈河望着她,半晌,缓缓继续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夏良栖:“……”
陈河的话如一记惊雷炸裂在夏良栖的心底。
她不是不期望和陈河能够冰释前嫌,陈河忽然之间的松口让夏良栖一时怔愣,半晌没能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不用这样惊讶地看着我。”
陈河的脸上涌上了几分尴尬,他喟叹一声,“之前,是我错了。是我误会了你们。”说罢,陈河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他将视线轻轻扫过流流病房的方向,轻声道,“我知道,流流选择了信任你们,说明你们身上一定是有她所喜欢的地方……以后,还希望你们能多和她聊聊天。”
说到这儿,夏良栖恍然。
原来是流流。
她对流流的细心照顾陈河在多方医护人员的口中都已探听到,且方才那温馨的一面他又是亲眼所见。难说这个世界上是否每一件事都能人心换人心,但至少在眼前的这件事上,夏良栖的心中是暖的。
夏良栖竭尽全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她顿了顿,随后轻声开口,“我想知道关于爷爷的一切事情,我想知道……我的爷爷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陈河微微怔愣,“你是说……夏爷爷?”
夏良栖身体一僵。
“是,你见过我爷爷对不对?”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经带着颤抖和沙哑。
“夏爷爷是我的老师,”陈河静静地望着夏良栖的眼睛,声音清晰道,“但是被送到陈家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夏老师了。”
“他去哪了?”
陈河摇摇头,“我也曾经试图联系过他,但都无果。你刚才说……你想知道夏老师是不是还活着?难道他后来出了什么事儿吗?”
夏良栖怔了怔,艰难开口,“有人告诉我,爷爷去世了,死在了一场意外里。”
“去世?”陈河蓦然瞪大了双眼,“这怎么可能?”
陈河的眼眸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夏老师为人随和,行事谨慎,他怎么可能会死在一场意外里?”
“我也不相信,但现在没有其他证据证明爷爷还活着,但是爷爷的离世实在是太过突然了,我也不想相信爷爷就这么离开我了,所以我才来找你,我想知道爷爷当初在屿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陈河听完夏良栖的话,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你,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关于夏老师……我希望那只是一个谎言,他一定还在这人世间。”
陈河缓慢开口,将过去关于屿村的故事一一地讲给夏良栖和肖铭听。
幼时陈河曾深陷单亲家庭的心理阴影,其父为因受伤残疾而退役的游泳运动员。
如果父亲的伤是在比赛中造成的,或许后续对其的伤害还没有那样的严重,至少尚且心理上还是能承受的,可事实却不是。
那一年,陈父和队友刚刚参加完一声省级比赛,拿了冠军正在兴头上,便几个朋友相约在休假时去野炊。也是在那一次,陈父酒后和队友起了争端,两个人动了手,陈父不小心被推下了山坡。
再后来,虽然救援人员和医护人员都及时赶到了,可是陈父的腿部还是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且不可逆转。
陈父被迫退役,甚至在退役之前还被领导在全队前批评,喝酒,打架,作为一个职业运动该有的涵养他一个没有,委实丢了队里的脸。
没有人问起陈父到底是为什么才和队友起了冲突,陈父也没有解释,一个人沉着脸回到了家中。
“我也后来才听别人提起过,”陈河叹了口气,望了望窗外,“我父亲当时是因为自己的女友——也就是我的母亲,因为口吃问题被队友嘲笑,父亲气不过才和他起了冲突。”
深谙心理的夏良栖在这一刻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人心的复杂,冷漠往往是造成事故的真正原因,在这场灾难中,陈父是受难者,但最后的结果却不会因为他受难者的身份而有任何的变化。
“那……后来呢?”夏良栖顿了顿,小声追问道。
“后来……”陈河蹙了蹙眉,声音开始变得慢慢无力起来,“后来父亲回家做起了生意,但生意也做的并不好,并没有攒下多少积蓄,还因为丢货等原因赔了许多……再后来,他和我的母亲便结了婚,很快便有了我。”
“但自从有了我以后,我们家的一切好像都变了,父亲在我稍稍长大一些后便开始逼迫我学习游泳,不间断地练习……我虽然确实对游泳有着一定的天赋,但也都是在一个正常的范围内,后来关于我的闭息能力的传说,其实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夏良栖和肖铭惊讶地看着他。
“嗯。”陈河点点头,“我确实有超长的闭息能力,能比其他游泳队员有更长的水下憋气时间,但是这并不是我天生携带的能力,而是在我父亲一次次残忍的逼迫下,为了保命而练成的……”
说到这儿,陈河似乎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紧紧地皱着眉毛,脸色开始慢慢泛白。
“我有几次,有几次都在水下坚持不下去了,我呛了水,差一点就淹死了。”
“我在水里想要喊出他的名字,想让他救我。”
“可是他却一句话也听不到,我只听到他冷漠地再说着,‘你要敢失败,我就打死你……’”
陈父几乎在以疯狂的方式逼迫自己的儿子重回游泳之路,后来的陈河才明白,父亲的心理创伤是何其地严重,只是这么多年来都隐忍在了腹中。
陈河是无辜的,他成为了父亲发泄怒火的对象,也成为了父亲一己私欲想要重回游泳赛场的工具。
可陈父却从未想到,当时小小的陈河又哪里懂得什么许多,一次次的惊慌和害怕让他的一颗心彻底破碎了。他生了心疾,比父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