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官赐福,邪煞远迁!若敢流连不去,莫怪天雷无情!”
夜半时分,新搭建的戏台上,一名净角装扮成都天大灵官,手持金鞭环绕戏台高声喝唱,台下却空无一人。
按照梨园行的规矩,新戏台搭建完成,必须举行“打台”仪式,以此斥退神鬼、消除凶煞,祈求演出顺利进行,毕竟戏班演出中要是闹出什么幺蛾子,对戏班的声誉影响极大,弄不好招牌都得砸掉。
“同春班”好歹也是县城小有名气的班子,这次来到石堡镇演出,是受本镇首富陆府所邀。陆府老爷陆宝昌六十大寿,特意请来同春班唱堂会庆祝,给同春班开出的酬金十分丰厚,同春班上下自然丝毫不敢怠慢。
“嘭、嘭、嘭、嘭”四声脆响,戏台上的花脸大灵官按照仪式流程,要用手中金鞭将倒扣在戏台五个方位的瓷碗扽碎,谓之“破五雷碗”,以此震慑凶邪。
东、南、西、北四个瓷碗碗顺利扽碎,待破到中央方位瓷碗时突然出了意外,那瓷碗似乎格外结实,大灵官连破三次都失败了,瓷碗依旧完好如初。
这位扮灵官的花脸演员顿时头皮一麻,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他入行十多年,打过的戏台无数,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花脸灵官愣神的工夫,正在幕后观看的戏班班主李孟春也暗暗吃惊,好在他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立马叫过班子里的武生耳语几句,让他赶紧救场。
武生机灵,当即提着一只公鸡快步上台亮相,抽刀斩断鸡头,将公鸡递给发愣的花脸灵官。
灵官这才回过神来,不再理会瓷碗,用鸡血洒遍戏台各个角落,口中诵唱驱邪咒语。
洒完鸡血,只要武生翻上戏台顶棚,将斩下的鸡头钉在横梁上,仪式就算完成。
谁知那武生钉好鸡头落地时踩到腻滑的鸡血,一个踉跄摔倒在戏台上,后脑勺不偏不倚磕中先前未破碎的瓷碗,顿时昏厥过去。
戏班里的众人七手八脚冲上台,将武生抬到后台救治,好在武生没什么大碍,片刻后就悠悠转醒,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班主李孟春心情却依旧沉重,望着戏台上洒落的鸡血鸡毛暗自出神:破碗失败,武生受伤,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二天陆老爷寿辰吉日,陆府高朋满座,大戏也正式开锣。
同春班似乎并没有收到打台不顺的影响,演员们一个个卖力演出,上、下午两场戏引得台下欢声雷动。
吃过晚饭,天色擦黑,第三场戏准时开锣,是同春班的拿手好戏《盗仙草》。
班主李孟春昨夜一晚没睡,始终有些惴惴不安,直到剧目接近尾声,他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不知不觉倚在衣箱上打起盹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孟春悠悠转醒,戏台上锣鼓点依旧没有停歇,演员们还在卖力表演。
“咦?不对啊,这段演过了呀!”
李孟春探头望着戏台上,发现演员们居然在重复演出某一段落,再仔细一看,演员们眼神迷离,动作僵硬,竟然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再看台下正在看戏的陆府家眷和贺寿宾朋,也一个个呆头楞脑、面无表情,像是魔怔了一样随着鼓点声微微晃动身躯。
李孟春脸色大变,连忙转身向后台叫人,哪知道后台演员杂役全都一言不发地呆坐着,对李孟春的呼喊置若罔闻。
此时此刻,无论台前幕后的演员,还是台下看戏的观众,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里,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李孟春背脊发凉,想要放声大喊,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正当他惊慌失措之际,前台锣鼓点骤然变疾,扮演白素贞的女旦突然飞身跃下戏台,一挥手中长剑,砍向前排端坐的陆宝昌陆老爷!
“咔嚓”,利刃剁开骨肉的声音格外刺耳,陆老爷身首分离,腔子里一道血箭冲天而起,圆圆的脑袋落向身后人群中。
“好!”人群里爆发一阵喝彩声,宾客们捧起陆老爷的脑袋,不停抛接传递,仿佛那是一个代表喜瑞的绣球。
看到这一幕的李孟春肝胆俱裂,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后台栏杆旁。
“白素贞”白衣溅血,听到动静扭头望向摔倒的李孟春,脸上浮现一沉煞气,轻巧地翻身上台,提剑朝李孟春走来。
李孟春感受到杀机笼罩着自己,勉力站起身来,连滚带爬朝陆府大门口逃去。
好不容易来到大门旁,李孟春手足僵硬,连开了几次都没能将厚重的大门拉开,而此时“白素贞”已追到他身后,一个飞扑,长剑刺向李孟春后心!
“大胆鬼物,休要放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门猛然从外面开启,一道人影飞身而入,抬起一脚将扑向李孟春的“白素贞”踹飞出去!
李孟春定睛一看,来人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汉子,身形挺拔,相貌堂堂,背上背着一个竹编笼箱,一副走街串巷的货郎打扮。
被踹倒的“白素贞”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怒不可遏地挥剑砍向货郎,货郎冷哼一声,从腰里抽出一柄缀满铜钱的短刃匕首,朝着“白素贞”摇晃起来。
铜钱不停撞击响成一片,突然一枚铜钱脱离匕首飞出,流星般射向“白素贞”面门,不偏不倚打在“白素贞”额头中央!
“白素贞”惨叫一声,额头上冒出一股白烟,扑通摔倒在地上,双目一翻昏迷过去。
与此同时,戏台上的锣鼓点骤然一停,看戏的宾客也都安坐下来,陆府大院里一片寂静。
货郎走到歪倒在大门后的李孟春身旁,伸手将惊魂未定的李孟春扶起来,李孟春自然千恩万谢。
货郎抱拳回礼:“在下龙烨,行脚路过贵宝地,感觉到这间宅院里煞气重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我也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李孟春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大概是撞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