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文娟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医院要集资建50套房。
陆皓明有点疑惑:“医院上千人,轮资排队轮得到你?”
文娟自豪地笑道:“这次真轮得上,我得过一次市里的见义勇为奖,凡是在省市获得过荣誉的有优先权。”
这还是他们结婚之前的事,有一次,文娟在上班途中,见到一位老人晕倒在地,一群人围在一起,束手无策,有人在打120。
她上去就给老人按胸,嘴对嘴做人工呼吸,终于把老人救活过来。
当年,她不仅获得了市政府颁发的“见义勇为”奖,还被评为无何市“十大最美人物”。
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机关的老旧小套间,不过五十平米。如果能换一套新房子,那是多么开心的事啊。
“要集资多少?”
“100个平方,7万多。”
陆皓明一听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两口子加起来,一个月不过1300多块钱,要吃要用,一年能存5000元顶了天。
前年结婚以及买这个小套间,把前面几年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
文娟说:“我手头凑一凑,只有一万块钱。这可是一个机会啊。”
陆皓明的心凉了半截,
“我想想办法吧。”他安慰文娟。
自己家和文娟家绝对没钱来支持他们,这办法怎么想,他也一时没有主意。
文娟叮嘱道:“十天内要缴清,不然就算主动放弃资格。”
陆皓明一夜没有睡好。
7万多块钱,对有些人来说,不算什么钱,但对陆皓明来说是一笔巨款。
越是没钱的人越借不到钱,这是天下第一借钱定律。
第二天上班,他把门关上,列借钱名单。
从银行借,没关系的人,既要抵押,又要关系。一套手续办下来,十天不一定能借到钱。
穷人的亲戚基本上是穷人。这也是一条相对定律。即使其中有一个冲出圈子,也不大富。
大不大富没关系,只要冲出穷圈,他就忙着切割与穷亲戚们的关系。怕大家向他借钱啊。
借给大舅不借给二舅,无非是得罪二舅家。借给大叔不借给二叔,麻烦就来了。
二叔背把锄头要去挖祖坟,说祖宗有偏心,一家穷一家富,不如挖了。那么,二叔也得借。
亲戚家不富裕,那就向朋友借。
第一个对象是任志远。可惜抓了之后,到现在还没出来,划掉。
第二个对象是秦军。秦军是他的同学,又有点亲戚关系,主要是他有钱,在深圳开公司。听秦军回家说他们一顿饭就吃掉5000块。
时间紧,任务重,他来不及多想,拨通了秦军办公室电话。
电话通了,接话的正是秦军本人。陆皓明先跟他叙旧,说昨晚偶尔翻看高中毕业时的留言本,十分想念那段美好的岁月,现在一个人在办公室,就迫不及待想给表哥+老同学打个电话。
这唤起秦军对那段岁月的回忆,一时也来了兴趣。两人一聊就是二十来分钟。
陆皓明觉得这样聊下去,一上午都聊不完,便借着秦军兴致特别高的当儿,说出了自己目前的窘境,提出向秦军借四万块钱。
不待秦军回答,他又列举了自己的分期还款计划,包括工资多少,逢年过节发的红包奖金多少,偶尔也可帮别人一点小忙,收的烟酒可以兑成多少钱,扣去全年的生活费还剩多少。
总之,就是有借有还,分期还款。
秦军听了,半天没吱声。陆皓明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接着,那边传来了一声叹息。秦军说:
“兄弟,人人都活得不容易。大城市有大城市的难处。我去年买车又买房,车子花了20多万,房子花了60多万。不仅没钱,估计还要猛干几年才还得清账。”
最后,秦军发出了一句著名的感叹:“我真想回到过去,那时我们无忧无虑,日子过得多好啊。”
花了半个小时,足足铺垫了20多分钟,结果不仅没借到钱,还不得不安慰秦军:
“欠一点不要紧,兄弟,慢慢来。”
第一个人就泡汤了。
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陆皓明打开门,办公室小张向他呶呶嘴,说:“马主任找你。”
陆皓明硬着头皮走过去。
马小松竟然连一句“请坐”也没说。劈头盖脑就呵斥:
“你那个电话要打多久啊?我半个小时之前打你电话,占线,想着你打十分钟肯定打完了。
十分钟后再打还是占线。再过十分钟,也是占线,你给谁打电话,是公事还是私事,你说。”
陆皓明这下底气不足了,撒谎道:
“我同学打过来的,他有那么多话说,我也不好意思挂断。”
马小松敲着桌子说道:
“你要讲实话。是你打出去的,还是人家打进来的。这个可以从电信局的单子上查到。如果我查实之后,是你打出去的,你就是欺骗我。
陶局长上次开会专门强调要厉行节省。你私事可以用自己的手机啊,为什么要揩公家的油?”
陆皓明竟然找不到半句话来反击。只好说:“马主任,我下次注意好不好?”
“不是下次注意的问题,说明你没有把陶局长的话听进去。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要节约,你却对着干。自己回去写一份检讨交给我吧。”
陆皓明实在想说,操你妈的蛋,你隔三差五就陪着陶局在外面大吃大喝,喝的还是茅台,你们节省了吗?
但这句话涌到喉咙口,他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陆皓明回到资料室,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马小松之所以这样做,也不是与他陆皓明有多大的个人仇恨。
他是为了给陶之春立威。
在陶局看来,鲁石山敢于跟我在会上唱反调,就是教育局有些人不服从他的领导了。
作为陶局的忠实拥趸,维护陶局威信,成了马小松当下最为重要的任务。
其次就是为了给自己立威。
什么狗屁名校生,什么无何有名的笔杆子,他想训就训。
这跟乡里一些小学没毕业的暴发户一样,对知识分子天生有种鄙视。借机会就要羞辱一番是一回事。
钱没借到,还受了一顿呵斥。陆皓明拳头攥得咯咯响。
既然你想把老子当靶子,拿来给你练拳,老子就跟你扛上了。写检讨?就是不写,你们哪一个没有在办公室打过私人电话?
越软,越被你捏拉。
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与其屈辱地活着,不如跟你斗个鱼死网破。
批评吧,我让你批评。只是你们别让我以后抓到把柄。
想通了,放开了,陆皓明就变得无所谓了。
下班时,他竟然吹着口哨,引得一些同事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
何田田问:“陆主任,周末到哪里去玩啊?这么高兴。”
他冷笑一声:“能到哪儿去玩嘛,我又没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