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大脑论把宇宙形容成巨大的大脑,星星是它的神经元细胞,而闪烁游走的光则是顺着神经网络传送的电信号。黑洞是一片区域的湮灭,而超新星却是细胞最璀璨的瞬间升华。
大乔的小宇宙里出现了一个黑洞。她的意识全数集中于一线内视的灵识里,外界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反正有毛太铭在身边,她一点也不担心会遭遇到什么外部攻击。只需要一小会,她想,主意识全部抽离一小会不会出问题的。可是那声“娘亲”却在她的识海里造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她猝不及防被黑洞一口吞了进去。
大乔:“?”这可是她自己的识海、自己的肉身、自己的魂体!却被一个外来无名无姓的残魂夺取了主导权。残魂发动攻击,瞬间化为黑洞,并把她的识海化为战场。
尽管大乔拼命地争气,强大吸力却把她出了“细面条效应”。最终,抵在中天层边缘的手无力下垂,打在脸上,痛感细长细长,很迟钝地传入识海,同时传进来的还有毛太铭惊骇莫名的吼声。接着,大乔便被黑洞彻底吞没。
黑洞里面是一条长长的、不见光的隧道,大乔被牵引着飞速前行。风声大得如同打雷,不停擦过耳际,挤进耳洞,撞在膜上。她不知道将去往何处,何时才有终点,意识中渐渐没有了时间观念。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僵局。
大乔被旁边突然裂开的豁口吸出黑洞,头重脚轻地栽进一个充满阳光的世界。刺眼的光灼得眼前一花。过了半晌,她才发现自己趴在简陋的地板上。虽然简陋,却依然能看出精心打理过的痕迹。地板用颜色不一、粗细不等的木板拼凑而成,下面的小草偶尔从缝隙里冒出尖尖一角。这里一点,那儿一簇。整体为浅褐的世界里突然有零星一点绿意,立刻就调剂了眼界和精神世界。房间里虽然没有什么家具,空落落的,但地板上冒头的小草、窗口探进来的抽芽新枝,奇异地安抚了大乔。她感受到安详与宁静。
地面上还铺了一层薄薄的,几乎要被忽略的云气,它们看上去象泼洒后快流干的水线;一点颜色浅淡的白斑蝌蚪似地扭小尾巴,从云气里飞快掠过,游向另一边角落。
大乔的视线只来得及捉住它的尾巴,一闪,那东西就不见了。而屋子另一边,赫然站着一对俪人。大乔认识他们——是初代仙帝与魔祖娑婆诃。
两个人看上去和魔渊里有些出入。他们显得更年轻,朝气蓬勃;女的更是柔美温婉,男的更加挺拔刚毅。一眼看上去,还没有被风浪撞折了腰肢,被重任压垮了肩头。初代仙帝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他满脸温柔地哄着孩子,小孩儿却不领他的情面,伸出手来乱挥乱舞,正好初代仙帝把脸凑上前,小巴掌便啪地打在他脸上。
初代仙帝不怒反笑,喜不自禁地给娑婆诃看:“阿诃,快看,我们女儿真强,都能打爹了。”
娑婆诃噗的一声笑出来,朝他伸手,笑道:“一定是你抱得她不舒服,才要打你的。快给我,该让她吃东西了。”
初代仙帝把孩子交给她,自己也涎着脸往前凑。
娑婆诃红着脸转过身,初代仙帝跟上前,她不由侧头斜目地啐他:“走开,去忙你的吧。”
初代仙帝:“外面的事有你们重要?”说着,他伸手轻轻一带,把娑婆诃连同孩子都揽进自己怀里。娑婆诃偏头靠着他,阳光从墙缝里挤进来,如金泉流泄,在他们的背影上洒了半粉。这一幕如此安逸,看得大乔嗅到岁月安好的温馨气息。
然而脚下又出现了黑洞,把她重新吸入进去,如雷贯耳的风声塞得满耳朵嗡嗡乱响。大乔被看不见的吸力牵引着往不知名的地方飞纵,她心里默念:沙河,这是你吗?你想说什么,想告诉我什么?
呼啸、吸力忽然一顿,望不见底的隧道突然就到了底,在前面不远处露出白光无瑕的开口。等大乔飞到近前的时候,看不见的大手从后面用力一推,她便从黑暗的隧道中滚出去,直接摔在一座巨大巍峨的宫殿前面。云雾象芦苇地一般铺得满世界都是,氤氤氲氲的,涨起来又落下去。风吹开眼前的迷雾,露出一条长长的,通向上方大殿门口的台阶。
“噢,拜托。温柔一些。每次都来得这么突然,手段这么暴力,我快散架了。”大乔埋怨着爬起来。有个小孩躲在不远处嘻嘻地发笑。
前方被吹散到孤立的一团白雾忽然凝出人形,瘦瘦高高,长袍宽袖。就是把他烧成灰,大乔也认识——又是初代仙帝——初代仙帝一步跨走,白烟袅袅化为青袍覆在他身上。不一会儿,他身上属于云雾的颜色悉数褪尽,青袍、乌发,束得紧紧的发髻上横插一根深色桃木簪。他看上去很忧郁,也很疲惫,身姿固然昂扬,却有如负重前行般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很稳,很沉重。
大乔跟着他跨进宫门,在无数行礼的人中间穿过去,梦游般走到了后面一角僻静的花园里。银光闪闪的天兵天将把整个花园围得密不透风,仿佛是在防范看不见的威胁。初代仙帝带着大乔视若无睹地越过他们,进了花园中被无数繁花绿叶遮掩的一幢阁楼。
初代仙帝登上二楼。二楼的房门是虚掩的,里面传出小孩儿的哭闹声:
“我要娘娘,要娘亲,要爹。不要你们。你们走开。”
初代仙帝站在门口静静地听了一会,便撩起长袍,推开门进去了。大乔快步走到半掩的窗前,听见仙帝在里面低沉的说道:“都退下去。”
屋里一阵云烟耸动。不一会儿,一排穿着云裾长衫的小宫娥们垂眉敛目地从房里走出来,与大乔错身而过的时候,肩膀轻轻一撞,全都化成了烟。大乔往屋里张望,只看见被屏风挡住一半的床,和坐在床边的仙帝。
仙帝握着一只好小,又白又瘦,手筋青突的手。屏风挡住了他凝视的对象,却不难让人猜出床上躺着谁。
“沙河,爹现在不能带娘亲过来。”
沙河静静地听着。
大乔也静静地听着。
初代仙帝反反复复的说同一句话,偶尔会用更含糊的语气咕哝:“……爹又失败了……爹……没用……对不起……”他握紧女儿的手,突然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