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他们,心有戚戚。
大乔嘴角慢慢翘起来,眼睛弯起来,她大笑:“哈哈。我成功啦。不仅炼化了阳力本源,还活着,我活着!”比起炼化阳力本源,“还活着”这件事更让她狂喜。
毛太铭只觉得心酸,他轻轻在大乔后背掴了一掌:“别闹,安安静静地休息休息。接下来,我们要考虑如果趁热打铁,把劳心费神的任务弄完。”他本来是准备在中天层边缘晃一圈,吸收炼化一些灵气就直接回夔地的。横竖天道大任搁这儿也搁了两万年了,再多搁几十几十年都无所谓。横竖已经是末法时代,就算把玄机推送归位也不会看出显著的变化。
但现在不同了。吸取灵气的结果变成了炼化双力本源。
玄机、天任者,登天台,双力本源……在所有条件都齐备的情况下,仿佛背后生成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两个人尽快迈向终点。
最关键的还是双力本源。本源力量虽然能为宿主增添实力,却也带来了可怕的后遗症。毛太铭感觉身体内积蓄着一层厚厚的冰霜,呼出一口气都是千年不升温的寒气,凛冽刀割刺骨。鬼族特有的身体素质,使得阴力本源与毛太铭意外地嵌合。即使如此,他仍然感觉体内埋伏着一颗隐形炸弹,不知道已然低头的本源何时会再度抬头,冲他露出满嘴沾毒的獠牙。
阴力本源尚且如此,能量更加暴戾的阳力本源就可想而知了。
毛太铭很担心大乔的身体状况。他想查探大乔的身体情况,却被她轻易拨开了预备释放灵识的手指。
大乔很赞同速战速决的新计划。“不错,还是快点做掉这个延迟了两万年的任务比较好。”简直是噩梦般的存在。
“现在只需拿到虎符令……”
毛太铭皱眉。“虎符令?夔地虎符令?”
大乔猛地闭嘴,无辜地看着他。
毛太铭眼睛里蓦地迸出两道精光:“广覆又在搞什么鬼?你还有什么事没对我交代?”
哎呀!大乔偷偷吐了吐舌头。她忘了告诉毛太铭,登天台的第一台阶还留在虎符令的肚子里。
毛太铭的眼睛危险地眯缝。
大乔正骑虎难下,草丛里悉悉索索一阵发响,跳出来一只灰色虎斑纹的猫。
猫?
毛太铭已经张开了强力结界,方圆百里内都散发着“生物勿近”的气息。就是一只虫也会爬出去不敢进来。除了草木,除非毛太铭撤下结界,这儿根本不会有出现能蹦能跳能自由活动的动物。哪怕是河里的游鱼,也被堵在上游,暂时不准下来。
大乔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她目瞪口呆地瞪着那只慢慢蹲好,嚣张舔爪,悠哉洗脸的猫。
毛太铭也瞪着猫。他周全地打量完以后问大乔:“这家伙……是不是很象你家养的那只?”
何止是象?
猫屋咖啡馆里四只猫主子天天被进口猫粮猫罐头外加除臭高级猫砂好生伺候着,有得睡、有得玩、还有奴仆可以调戏,每只都油毛滑亮,心宽体胖,特别的心高气傲。它们连大乔都不放在眼里,但是特别服从毛太铭的指挥:说不准上楼坚决不上楼,说不准上桌坚决不会上桌。面对正经铲屎官,它们就反其道而行。
大乔默默无语,半晌后才呵呵干笑:“看这爪子,大屁股,蹲下去就凹出个坑的坐姿……呵呵呵……怎么就不是我养的呢?”
毛太铭听完一阵沉默,然后掉回视线。“这里可是黄海。”
夔地是广覆从人间夺来的一小块地域,自封为王,距离黄海十万八千里远,中间还隔着一块明显的界壁。就算是毛太铭这样的天尊大圆满,从夔地疾速赶往黄海,也要不吃不喝半个月的时间。至于一只普普通通还是家养的猫?说个笑话:穷其一生的赶路,结果猫咪从阳间赶到了阴间。
大乔揉着额角,不知从何解释,但是她知道别的猫也许来不了黄海,但是眼下这只,别说黄海了,上天入地都行。“先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毛太铭匪夷所思地望着她:“抓?它可是你家的猫。”抓什么抓?
大乔不语,心想:你太天真了。
“别管那么多,快抓着它别让它溜了!”大乔磨拳霍霍地朝豹纹猫走去。“虽然我养了它一段时间,其实它是自己半路找上门来的。”
“哦。”毛太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跟在大乔身后:“难道你没有什么事情忘了交代给我?”
大乔脚一拐。
豹纹猫警惕地望着左右包抄过来的两个人。看看,看看!不给吃的就把铲屎官给忘了,一副“莫挨老子”的姿态!要铲除生化武器的时候,蹭得那叫一个亲密,啧!“简直和广覆一个德性。”大乔嘀咕道。
毛太铭耳尖,虎脸侧头地睇过来:“又扯上广覆了?”说话的时候,豹纹猫左右看了看,果断起身,选择朝毛太铭的方向走过去。
大乔啐了一口:这个不要脸的,只往颜值高的地方去。
毛太铭站在左边朝她挑挑眉,仿佛在说:看吧。豹纹猫在他脚边打转,他刚弯下腰,豹纹咻的一下闪身躲开,三跳五跳,高扬着尾巴窜到了大乔脚边。还把个大肥腚对着毛太铭扭了扭。
大乔:“哈哈哈!”没笑完,豹纹又闪了,居中远远地呆着,对两人都露出一副“王之蔑视”的表情。
毛太铭还从没有被猫类如此鄙视过,无论家猫野猫大猫小猫,在他面前都只有俯首贴耳的份。他额角青筋直跳:“这家伙今天吃错药了?它到底是怎么窜到这儿来的?来这里干什么?到底是什么鬼?”
大乔决定趁早揭开谜底比较好:“说出来你也许不信——其实它并不是猫。”
毛太铭的脸黑如锅底。“你又是什么鬼?难道我会分辨不出真猫还是假猫?”
大乔喉头一阵紧缩,她咳了两声,才干巴巴地说:“……是变了形的虎符令。”
空气瞬间凝固。过了一会,毛太铭胸口急遽起伏:“你说什么?虎符令?它就是?虎符令一直呆在你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见大乔郑重地点头承认,他眼前闪过半夜三更时豹纹非要上床,挤在两个人中间睡觉的模样。不止一次,他把这家伙两脚踢下床。现在想来,踢它下床都是轻的,他应该把它开膛破肚!“三年前我叫你去抢虎符令的时候,本尊就在我脚边求蹭?”
大乔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啊呀,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它的真身了?”
大乔吓得跳起来。“不!我不知道!”
毛太铭象被踩着尾巴撸到屁股,非常不爽,马上就要扑过来反咬一口铲屎官的凶猫。如果大乔这边点头承认,那边豹纹——不,虎符令的头很可能就保不住了。他全身都在微微地抖,不是夜风吹的,是气的。
大乔吓了一跳,她知道毛太铭会生气,但是没想到他这么生气:“你别生气。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不是挺好吗?众里寻它千百度,回首它在你脚边。你忘啦?我们最初找它的目的,不过是想证实护魂符在不在它身上。你看,它并没有……”
大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豹纹猫额头上有一块圣甲虫形状的花纹,现在正熠熠闪烁着金光。
不是护魂符是什么?
见过拆台的,没见过拆台拆这么凶的!大乔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心道:好哇,我拼了命保你不被五马分尸,结果你自己骄傲地招了?要不是登天台的第一级台阶在它身上,她真想抢先毛太铭一步,上去把它给毙了。
大乔索性闭嘴,听天由命,结果听见毛太铭在隔壁把拳头捏得嘎嘣嘎嘣响。她偏头一看,发现毛太铭没有盯着猫,而是觑着自己。她头皮一麻。要命,这是连她也记小本本上了?大乔强颜欢笑,指着豹纹猫祸水东引地说:“看,挺不错的。护魂符完好无缺。要给你抠下来吗?”
“是啊,完好无缺。”毛太铭皮笑肉不笑地回应。虽然事情早已时过境迁,但怀疑是广覆夺走了护魂符这件事,如同心理创伤一直残留在毛太铭心底。现在得到了证实——毛太铭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我要把它大卸八块!”当然,他真正想大卸八块的根本不是虎符令。而是广覆。
毛太铭闭了闭眼,稍许冷静之后才问大乔:“广覆还给你交代了什么?说说吧,他在这小破烂身上做了什么花脚,让它缠着你不放?”
大乔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总算明白之前一直不把登天台有缺陷的事抖出来,完全是出于精准的直觉。如果毛太铭知道了广覆封印了她的灵府,而她冒冒失失祭出来的话,很有可能玩死自己……
“快说。”
大乔立刻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得飞快。活生生演绎了一把什么叫“棍棒底下出孝子,黄荆条下出好人”。
大乔话音刚落,毛太铭的眼圈就红了。他嗷的狂叫一声,扑向了悠哉舔爪洗脸,王霸之气不停侧漏的豹纹猫。
新仇旧恨,百年来累积的怨气在这一刻倾泄而出!鬼族强者历经劫难后所爆发出的力量,光是凭一股气势就能镇得人全身无法动弹。区区一个九地灵器,纵然有了灵识灵智,有了变化身形的神通又如何?豹纹猫当场愣住,扩到最大的瞳孔里面倒映出一团迅疾罩过来的黑雾——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兽族黄海被切割成两半。上层世界浅浅灰白,下层则黑得一塌糊涂。山海轮廓在黑暗中隐约起伏,天地交界的一线泾渭分明。半轮新日在地平线上破土而出。远远眺望,光芒越来越耀眼的太阳正意图摆脱黑暗的束缚,跃上高空。
一颗小小星抢先一步从新日中跳脱出来,冉冉而升。越往上,越亮眼,新星久久不曾消失。
灵界末法纪五千五百年,八月十七。
人界公元二零二一年,八月十七。
东部区时五点整,地面上的人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困惑地望着天空。将明不明的天空中,莫名划过一颗、两颗……然后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拖着长长尾巴呼啸而过的流星。人们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拍录下这一段灿烂夺目的天际奇景。这种盛况持续很久,人们先是惊奇,然后是恐慌,最后确认安全了才心无芥蒂地欣赏着。早间新闻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在插播:
“今天凌晨,东半球忽然出现庞大流星群。”
“整个东半球都能用肉眼目睹到奇观,过程大约经历了一个半小时。”
“……天文学会目前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科学家表示没有预测到这场流星雨。并表示,过去从未有距离地球这么近的流星群路过,稍有不慎,就有可能……”
“……简直就象是宇宙在拥抱地球。”
历经两万年躁动不安的灵界,在嘈杂中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在人们不知道的地方,从九霄之上缓缓垂下一线银丝。银丝沁入大地。又过了很多年,从大地深处弥漫出一阵新鲜的气息。终于,东、南、西、北和天元之上,形形色色的人物纷纷抬头,眺望高空、眺望远方;也有一些人忽然跪下去,手抚着大地,痛哭失声。
末法时代,终于结束了。
又一个循环,正在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