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乔沉默了很久，突然在毛太铭腰上狠狠一掐。她先发制人地问道：“你痛不痛？”
原本要发作的毛太铭莫名就软化了，咕哝说：“青了。”那一掐真的用了大力，隔着毛料都能感觉到疼痛。
轻了？原来是梦。大乔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只有梦里才有猫先生表白，象求婚似的……“这梦好真实。”
毛太铭推开她，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大乔眼睛清炯有神，不带一丝旖旎之色，比寻常男儿还显得英雄一些。她冲他露齿一笑。“猫先生，你好心，我一定会替你抢来虎符令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毛太铭冲口而出：“谁要你报恩了？”
大乔震惊了：“不是你吗？”挟恩图报，要看一眼虎符令的猫先生今天怎么特别不对劲？毛太铭仰天长叹，又抛了个给瞎子看的媚眼。“我问你，七年前昆仑妖变为什么跑去凑热闹？”
大乔没料到猫先生竟然迅速转了话题。她怔了怔，眼神开始飘。“人数不够，我就去凑个热闹。”
“九十九个夜行者只挑了三十三人，人数不够？”哄我啊？继续哄，继续！“你被人下了血封大咒不知道吗？”说完毛太铭呼吸一窒，突然意识到所谓“意外”都事出有因。分明是有人窥知昆仑之行异常凶险，便要借她“玄机之子”身负的气运上前替死。这个人想也不用想，一定是——
“广覆！”毛太铭暗恨。
大乔说：“我知道血封大咒。那是师父经我同意后才种在我魂体里。当初若不是我错踏一步掉进变异妖物的老巢，同去的夜行者也不至于全军覆没，成了妖物饵食……”毛太铭冷眼看着她，心里冷哼：你被人利用了你个傻妞！如果不是你，他们恐怕还探查不到变异妖物的踪迹。夜行者只是打头阵撞到大运，一不小心把自己埋汰进去了。正因为有夜行者率先发现了妖物巢穴，后来的八地联军才能顺利剿灭变异妖物。
“你别担心，血封大咒的目的只是将死人魂带离妖变之地，给他们留一线转世轮回的机会。这咒很容易解，只要我在有生之年晋升为天尊……”毛太铭眼神不对。大乔干咳一声，耸耸肩：“好吧。只要我死了的话，血封大咒也能解开。”
“吃光你的魂魄再去轮回吗？”
大乔顿了顿，叹气。“你可以不用说得这么血腥。”
毛太铭气不打一处出，他费尽心机为她好，她却全然不珍惜自己一条小命。
“这毕竟是我欠他们的。”大乔神色黯然。一十八个残魂碎魄里，有她的至交好友，死党闺蜜，有对她一路照顾有加的人，也有最后对她舍身相护的人……若是抛弃他们，独自一人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那就不是只做七年噩梦的事了，她会活得象个行尸。
手机在她的裤兜里再次模糊地唱响“一夜凉，往昔溯洄……四两独活还需添当归”，大乔翻开手机，吓了一跳。丁老连续打了三十个未接来电，大有她不接电话会继续打过来的势头。“丁老！”
“符大乔。”电话对面是一个陌生男人冷冰冰的声音。
大乔愕住。“你是谁？”
“鬼差谢必安。”
大乔抬眼看向毛太铭。毛太铭眉梢一挑，倨傲地回望她。“丁老呢？”她打过很多次丁老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好不容易等到对方打过来，却不是本人。大乔隐隐感到不安。毛太铭也从她的脸色看出一丝异样，眼睛错不落地粘在她脸上。
“鬼差。”她用口形告诉毛太铭。
谢必安那边并不安静，时不时被人打断。他断断续续地和大乔通话。“我们找不到丁老，在他家等了三天。这几天一直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找我？”大乔一脸茫然。一只指尖微凉的手悄悄覆一覆她的手。大乔看过去，见毛太铭神色警戒地冲自己摇头。她留了一个心眼，对电话里嗯嗯哈哈地敷衍：“有事吗？丢魂案不是解决了？还找我？”
谢必安在电话那端沉吟了一会，说：“我们已经收到了报告，知道丢魂一事与徐静姝有关。如今徐静姝已被就地正法，但有些后续问题我们还需要再和你接洽一番。你所在的咖啡馆被隐藏了吧？我们去找过，得不到具体方位。所以先过来找丁老，可惜也没见上丁老。”
“丁老不在家？”大乔微愕。
众所周知，丁老是个百年不死老宅男。他住在海通大厦下深挖的洞府里。有二十七层楼楼高的海通大厦是十五年前兴建的老建筑了，属于广覆天尊的私人产业，座落于拈市新兴建设的边沿拓展地带。在十五年前它还是这座城市郊区地带难得一见的靓丽的风景线，那些坐面包车和拖拉机进城的人总会用又羡又妒的目光打量它。而现在，它已经淹没在越来越扩散范围的钢铁森林中，成了一个“老年人”。这幢楼对外号称海通贸易公司，日常经营一些不起眼的对外贸易业务；实际包括地下深挖的数十层楼都是夔地灵界精锐所在。夜行者总部、夔地行政部、后勤部、战略部、决策部甚至包括无数个小小供灵界租赁的洞府……都盘根虬结于大厦之内。
谢必安自称鬼差，却拿着丁老的手机站在丁老的洞府里给大乔打电话。这让大乔隐隐感到不安，她注意到谢必安自称“我们”。“阴间这次派了多少人过来？”
谢必安的回答带着一点震摄的意味：“一百五。”
也就是说，海通大厦已经不再是夔地的统治中心了。阴间鬼族派人接管了海通大厦。这情况出乎意料，也比大乔能想到的更糟糕。她面色一沉，木然看向窗外。
三月末，春寒料峭。前两天刚被晒出头的一点芽枝小绿，现在乌云一压，又焉焉不可终日。
若是鬼族过来混水摸鱼，也未偿不可。乱序之地欢迎任何一个有资格争夺虎符令的人。对大乔来说，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多一个谢必安不算多，少一个谢必安不算少。哪怕现在有一百五十个谢必安一涌而上，反而更能让大乔趁虚而入。
无论如何，只要抢到虎符令就好。
“符大乔，令你尽快赶来海通大厦报到。”
大乔冷笑。“命令？”一个鬼差凭什么命令夔地夜行者？
谢必安估计自己说错了话，原本严苛的口吻立刻变软。“我们抵达海通三天，发现这里乱得不成样子。现任夜行者的负责人也联系不上，只能找你。”
“夜行者负责人？”大乔冷声说，“那容易。既然你已经能使用丁老手机，不妨再看看手机里的通讯录，那里面总有几个大佬的联系方式。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夜行者基层人员，就不掺和进来了。你们自便。”说完，她就要挂上电话。
“符大乔！等等！”
大乔立刻起了疑心，难不成他们用了追踪定位的东西来探寻她的位置？毛太铭从容从她手里接过电话，拿过去的同时手机里一阵电流杂音，夹杂着谢必安脱口而出的咒骂声。他朝大乔眨眨眼，眼神仿佛在说：交给我来处理吧。
“谢兄。”他只吐了两个字，便成功让对面骂骂咧咧的人成功闭嘴。过了一会，谢必安惊疑不定地问：“毛太铭？……你还在夔地？”
“是啊，目前还不打算离开夔地。”毛太铭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发现大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就好像一只等开罐头的小猫一样乖巧，不由嘴角微弯。大乔觉得自己脸上的火烧云又浮起来了。
“太铭，你怎么和符大乔搅在一起？”
毛太铭轻轻一笑，莫测高深地回答：“气运吧。”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随后，谢必安咬牙轻问：“你在找虎符令？”这一句声音很轻很浅，只入得了毛太铭一个人的耳朵。他垂眸，瞥见大乔一脸想偷听也不知道如何偷听的表情，顿时心情大好，甚至升出某种恶作剧的心思。“想听吗？”他用口形与大乔交流。大乔点头。他便俯下身贴在她颊边，将手机夹在两者耳朵之间。
滚烫的体温立刻传过来，将他半边身体都带酥了。大乔更是把自己烫成了一只蒸虾，不敢动，更不敢不动。等毛太铭不动声色揽住她的肩膀，两个人脸贴着脸更紧地靠在一起时，猫先生身上飘过来的冷梅幽香差点把她熏得神智失常。
不过睡了三个小时的午觉，大乔暗想，猫先生怎么就、就、就变得不一样了呢？
“毛太铭，看在阎王对你照顾有加的份上，请远离夔地，避免介入虎符令的争夺战！”
“为什么？无主之地，人人都可得之。你想要，找虎符令看它认不认你这个主就行了。干嘛顾忌我？又何必把阎王搬出来压我？”毛太铭只分了一半心神在对话上，另一半心思则享受着从大乔身上传来的体温。只是谢必安一开口，原来旖旎难言的温度便一点一点的低下去。毛太铭神色渐冷。“谢兄，即使我退出竞争，你也不一定能抢到虎符令吧？我记得你是天君初段，你有把握自己能和一大票天君大圆满，甚至是天尊阶的人竞争吗？”
谢必安轻轻一哼。“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才来找虎符令？”
毛太铭眸色转暗。这时大乔突然硬性挣脱他，在手机将落不落前抢先拿在手里，贴在他耳边。他一侧头，便看见一双清澈的琥珀色大眼。三月春阳，不及她的眼神。毛太铭心口微微一悸，原本阴暗的心绪被大乔一望，顿时扫去不少阴霾。还是谢必安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索性接过手机，按了免提。
谢必安说：“夔地乱序，怎么可能只是个人之争？别天真了，你当其余九地是假的吗？很快，人族，昆仑、黄海、域外……都会派人过来。毛太铭你固然可以代表修罗地，不过弥尼印不在身上，即使拿到了虎符令，你也不可能替修罗地收纳夔地，还不如就此退出。免得脸面尽失。”
毛太铭听到这，抬起眼睛倏地朝大乔望过去。“听到了吗？”他用口语问，“接下来的斗争可不是斗个别天君或是天尊了，而是大族、九地这类集团。”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她微微露出一点点畏惧之色，他便借坡下驴让她放弃争夺虎符令。
可是傻大妞望着他，眼眸微微一弯，弯成月牙儿的形状。“别担心。”她亦是口语无声地回答：“我说到做到。”
我和你之间难道非要那块虎符令才能有所关联？这句话，毛太铭差点脱口而出。
“此次阴间出动一百五十人也不过是派了支先锋队过来，后续视情况还要更增派……”
一只手悄然从他们手中抽去手机。大乔和毛太铭都吃了一惊——他们站在隔离外界的结界里，眼睛只看见彼此，根本没想到还会有人能闯进来。不仅闯进来，还悄无声息地从他们中间堂而皇之地拿走了手机。什么人这么大胆？毛太铭恼怒地偏头，随后愣住。
“喂——谢必安吗？”社会菁英杨启铮一边不耐烦地扣着领带结拉拉扯扯，一边朝毛太铭和大乔眨眨眼，算是打了个招呼。
谢必安一再被人打断说话，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在电话那端咆哮：“你他妈又是谁？！”
“呵呵，在下不才，姓杨名启铮。”超不正经的牛鼻子道士在窗玻璃呵了一口热气，然后画出个一箭穿心，直指天穹。谢必安又安静下来，一天三吓，最后一吓威力超大。估计他本人也不明白，只是下个圈套想套出夔地的小白兔，怎么接二连三有不得了的大灰狼自己往套子里滚？牛鼻子一点也不顾及对方的情绪，嘴里痞笑连连：“夔地变得这么热闹，怎么能少了人族来凑？既然阴间早已料到人族会来凑个热闹，那在下只好勉为其难替人族顶个缺吧。”话说完，不忘调皮地朝毛太铭比个“OK”的手势。
毛太铭微哂——
杨启铮，人族中号称千年一遇的修真奇才，其实是个端着一肚子坏水假正经的臭道士，一百年前得毛太铭赠一绰号：“搅屎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