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聚会结束后,她立刻向“大白兔奶糖”发起询问。一时半会,那边还没有回音。看来战况很激烈啊,大乔心浮气躁地想。又发了一条信息问臭雕,得到的答复是鬼差正在掀疗养院的屋顶做地毯式搜索。那片区儿不下数百个人类,几乎人人都被种了一点瘟种。瘟鬼没抓到,他们正忙着给每个人偷偷摸摸做除瘟种的治愈工作。
“精神攻击远大于身体攻击,这次的瘟种真是阴狠。鬼差们有得忙了。”臭雕硬梆梆的口吻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大乔,接下来需要我们支援市一中吗?”
“不要。你们来了,反而碍手碍脚。回去休息吧。”大乔果断拒绝。就象谢必安不用自己人却委托大乔来找小魔物一样,她也担心自己的战友被小魔物的魔性感染。她自带破魔血外挂,所以不担心感染的问题;但是别人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我过去看看。这么久没闹出动静,说不定小魔物早就跑了。市一中只是它顺带路过的地点。”
大乔收好手机,在人流里拐个弯转进一个死角,轻轻一跃便无声无息地飞上半空往市一中的方向疾驰而去。
晚上九点,正好是晚自习的时间。所有的学生都坐在教室里,老师们则在办公室。宿舍区域空荡荡的,除了守门的管理员和简陋小卖部里的老板夫妻,七层楼高的男生宿舍放眼看去黑洞洞、阴测测,不需要装潢,就有了鬼屋气氛。
大乔居高俯瞰,心里默默补充:说错了,学校除了生气最纯洁之外,其实也挺吓人的。因为人气常常过度集中,偌大一个校园地盘总有几处空出来的角落供阴灵栖息。所以七大怪谈才会在学校上空萦绕不去。她留意到一抹诡异的阴影慢腾腾地从三楼最边角的寝室里飘出来,又贴着地面滑进隔壁寝室里去。
呵呵,还真来劲了啊? 大乔笑了,看来此行不虚,有点真材实料。她轻飘飘地落下云头,双手已经套手套一样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破魔血神通被她领悟到了另一种境界:可以不需要放血仅放出气来笼着大乔。破魔气套在手上时就象是格斗家常带的护节手套,但功效非凡——不仅具备最基本的驱邪克魔作用,还能压制对手的实力。一个天尊实力的大佬能被她瞬间压制到天君中段。虽然压缩时间只有几息,但足够她趁隙而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惜她神功尚未大成,现在仅能用破魔气罩住手或是脚,另外一大半身体都暴露在外。为此,她还特别修成了一手光速挪移破魔气的功夫——意随心动,指哪护哪。
如果现在断尾龙爷敢出现在她面前,一定会被她揍得满头包,绝对讨不到好去。
唉,可惜啊!她一直找不到断尾龙爷。不知道那个断尾巴的究竟是躲到哪个坑里去了。大乔顿了顿,突然醒悟到“断尾巴的”是某人的专用说辞,她还义正辞严地教训过他不尊老爱幼。回忆如丝,念头刚起,她立刻掐断了源头,默念阿弥陀佛,将身和心从内到外都散发出一份吃斋念佛的居士清光。
她站在窗前,看清寝室内部——贴墙并列着四张上下床,最里面的角落里放着两个大衣柜,再往里走是八人共用的舆洗室。舆洗室没有关灯,橘黄色的弱光虚虚投射,将一个站在床边的女人侧影完整无缺地勾勒出来。她正低头看着一张空床,不知在想什么。
大乔愣了一下。
女人?
那人和她一样剪了个男发,头发还要长一点。之所以不会让大乔错认她的性别,是因为胸……的……关系……她下意识低头往自己胸部扫了一眼。有那么一瞬间,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可能真是妈妈的儿子而不是女儿。因为这件事,她气息乱了一秒,屋里来历不明的女人立刻就察觉了她的存在,侧过头,一双眼睛泛着绿幽幽的光芒看向窗户。大乔气息一窒,只觉得宛如实质的煞气扑面而来,象块湿布一样糊在脸上。
内内个熊!她一边躲闪一边恨恨地想,谢必安那个猪说过什么?小魔物?这是“小”魔物吗?她敛住气息收好灵识,象一串流动的空气般果断攀上四楼,疯狂往上逃窜,心里只有一个正确的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发现她的踪迹。
一般说来,察觉到屋外有动静的人第一时间冲出来观察四周环境首先会往下打探。这个道理,人、灵两界通吃,哪一族都不能免俗。简直是万有引力的恶毒诅咒。确认下方没有异状之后,训练有素的人才会往上张望。灵界众生比凡夫俗子还多出一种手段,他们有灵识。灵识搜索的范围比视力所及之处更为广泛,但也有可以欺骗的手段。只是现在人气稀少,不能鱼目混珠混淆视听,大乔又不可能大张旗鼓地飞向空中,那等于是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对方。她只能敛全声息,手脚并用的往上攀爬,尽可能地躲过一波灵识搜索。
这女人是什么来历?“小”魔物?可是听谢必安的话来分析,大乔第一时间以为那个敢囚禁花季少女的死变态该是个男人啊。怎么死了就变成了一个女的?
哦,这种事也常有发生。有些人男体女心,生前受心理与生理不合的双重折磨,死后灵魂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捏造一番,立刻就变成了自己最喜欢的模样。譬如生前是男的,死后摇身就是个女性;生前是个弱质女子,但因为生前种种遭遇,总觉得自己投错了胎,合该生而为男,所以身体一死,灵魂就立刻捏造出一个阳刚……靠,这不就是说的我吗?大乔恨恨地咬了一下舌尖,收回涣散的思绪。
她一口气爬到六楼,感到后背有一股毒蛇般的灵识正蜿蜒而来,正要踏足上楼的阶梯,忽然听见上面传来轻细的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轻到象是不穿鞋光着脚一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大乔的汗毛一下子倒竖了起来。她在高空俯瞰的时候,分明没有感觉到这栋楼里有人。她脑中霹雳一炸,冒出一个念头:魔物不只一个。
应对一个魔物,她勉强可以拿下。但是左右夹击,她绝对会处于下风,再多破魔神通都挡不住败势。
怎么办?她冷汗涔涔地想:干脆就冒着风险冲出去吧?只是这么一来,绝对的打草惊蛇。看对方的行为举止,明显是暗中行事。被她戳破了最后一层皮,估计可以闹到腥风血雪的程度。她忽然又庆幸没有多叫帮手过来。这个大坑来多少帮手都是填坑用的——用自己的尸首填。
就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往侧边一闪。
“嘘!”意简言赅的警告伴随着一阵淡淡的冷梅香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搂着她的人退进旁边的暗昧里,立刻就化为一片空虚。他怕大乔眼神乱瞟会坏事,特意将她往怀里一压,扣在墙和自己身体之间。那股气味,熟悉的气味就更加不受控制地直冲天灵盖,逼得大乔神经病发作似地颤栗起来。一阵一阵轻轻浅浅的鼻息扑在她耳廓边又卷卷绕绕地收回去,往往她还没从前一阵凉息里回过神来,又被下一阵冷冰的鼻息扑得头晕眼花。明明是满口满鼻满胸满怀的凉意,却意外蹭得她体温烧火炉一样往上窜升了好几度,连带那个人偏凉性的身体也染上几分热度,胸怀变得温暖宜人。
罩在她口鼻上的手松开了,极其暧昧的在她锁骨附近划起了字——“别动”。
说不让动就不动,那她还叫符大乔吗?
大乔拼着鱼死网破的劲猛烈挣扎起来,还吸了一口气准备大喊大叫。逼得某某某不得不再次捂住她的嘴,她趁势一把叼住那人的虎口狠狠磨牙。到底怕血腥味引来麻烦,只磨牙,不敢咬破。某某某就当自己的手是根大棒骨,怀里抓起来的是自家宠物狗,一骨头塞她一嘴,顺利安抚一二哈狗心,完美!他胸膛震动,里面翻滚着如闷雷般的笑意。
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很轻。人耳根本听不见,但是引发灵气齐齐震动,一下一下敲在人心里。大乔和背后紧粘的某某某都停止了较量,假装自己是面壁思过的木桩,眼观鼻鼻观心地紧紧贴墙站住不动。楼上渐渐靠拢过来的光脚踩地音迟疑了两秒,果断转了个方向,往更高的地方逃去。同样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异动,却引得正在上楼的脚步声立刻加快频律,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从身后擦过去的时候,四周的灵气已经沾成了煞气,阴郁翻滚,摄入一口直接逼得人心中戾气暴涨。大乔大吃一惊,连忙静心,试了两回都不成功,差点追上那个女人狠狠揍一场才好。一直缠在她腰上的长臂猛然一收,把她牢牢钉在怀里。极具占有意味的姿态反而成了镇心符,大乔动弹不得,鼓躁难耐的心思渐渐歇下来。她盯着眼前一片漆黑,脸上神色复杂莫名。
宿舍楼的上空传来雷鸣呼啸之声,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没过多久,这声音渐渐远去,把静寂又还给这一片校园。
危机已过,某某某还是没有松手的意图,就这么搂着她卡成墙死角,让人进退维谷。
“可以了。”大乔轻声说,“放手。”
放手是不可能的。一只手搂腰就算了,另一只手也环上来,硕大的脑袋也压下来搁在她的肩窝窝上,长长的冰凉的发丝立刻象瀑布一样披洒了两个人半边身子。冷香忽然变得馥郁芬芳,团团裹着人,某某某贴在她耳边暧昧的说:“想我了吗?”
大乔呆了一下。想?
没错,她很想。
大乔太阳穴剧痛,心也跟着缩成一团。要不是还被抱着,要不是她不想漏让他知道,她当下就要抓着胸口痛到蜷缩成一团。她忽然就怒了。紧缩后的心口喷出一股火花,燎原似地烧了起来,把离离原上草尽情焚毁,烧得整个人怒焰滔天。
这个时候,身后的人突然松开了手。估计是被她骤然高升的体温给烫到了,想把人扳个正面看看是不是发烧……大乔被他拨着肩头转个身,没等那只猫爪子摸上她的额头,自己的手先一步挡在前面,“啪”的一下,和他的手清脆地撞在一起,凶悍地把他拍了开来。
她自己的手背都有一阵火辣的疼痛,可想而知对方的手也好不到哪去。
昧光之中,那双金灿灿的双瞳就缩成一线,微微一眯。典型的猫式表情。
我才不上当,大乔冷硬地迎上他的视线。
楼下突然传来拉开铁门的声,似乎是舍管察觉到了什么动静,一边摇晃着手电筒一边趿着拖鞋往楼上走来。
毛太铭一言不发,几乎是十分强硬地揽上她的腰。
大乔一边挣扎,一边低喝:“放手!”她声音其实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宿舍里、空荡荡的过道里可以被放大无数倍。楼下原本平缓的脚步声被惊动了,立行即止,刺眼的光线钻过楼道铁栏的缝隙左右摇晃,一个粗糙的汉子大嗓门在楼下色厉内茬地咆哮:“谁在上面?小兔崽子!不去自习,敢躲在宿舍里偷偷睡大觉?”
毛太铭抱着她冲天而起。站在楼下的人勉强看见一团黑影冲出过道,眨眼就飞上天空,与浓浓夜色融为一体。
爬上二楼、留在一楼的凡人亲眼目睹,眼瞪得不能再大,过了一会各种尖叫奔逃打破了无人宿舍区的宁静。在二楼的直接翻过阳台跳下来,追着原来留在一楼的背影,手舞足踏地往有光有人的地方狂奔而去。
这天晚上,市一中又多了个男生宿舍闹鬼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