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如今已经满头花白,穿着一身褐色绣着回字纹的锦袍,一双浑浊的眼在看见姜容的时候,满眼笑意。
“容儿啊,快过来。”
姜容是长女长孙,无论是气度才华,样样都拿得出手,如今又嫁给了三皇子裴祈安,姜老夫人自然是喜欢的。
然而正因为姜容进来的是时候,此时跪在地上却被忽略了的贺思月就有些尴尬了,一时间起身也不是,跪下也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随了她父亲,贺思月有种江南美人的感觉,眉眼温婉低顺,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腰肢窈窕纤细,不盈一握。
跟旁边站着脸形饱满,且有几分丰盈的姜晚吟比起来,实在是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这就是你姑母,祖母是千盼万盼,可算是盼着她回来了,都怪你三叔,路上又是车坏了,又是船坏了的,耽搁了不少事儿,不然本该在你大婚之前回来的。”
姜容听到姜老夫人的话,倒是没说什么,朝着姜晚吟微微屈膝,“容儿见过姑母。”
姜晚吟打量姜容许久,样貌随了去世的长嫂,臻首娥眉,袅娜纤巧,眉宇之间尽是疏阔之气,温婉中透着端庄丽色。
“好孩子,长得可真漂亮,难怪三殿下会喜欢你,真是个美人胚子。”
一边说着,姜晚吟一边伸手去拉姜容的手,“这双手也柔软,我家思月就不同了,贺府吃穿用度都是有限的,偶尔还得自己做些活计,比不得容儿娇嫩。”
说罢,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登时让姜老夫人的心难受的厉害,抬手将贺思月扶了起来,仔细打量,眼中就含了泪。
“我可怜的外孙女儿,吃了不少苦。”
贺思月也眼圈泛红,“外祖母!”
祖孙两人扑到一块儿抱头痛哭,姜容站在一旁看着,眼底划过讽刺之色,贺直好歹也是苏州通判,都说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苏杭一带盛产丝绸,贺直虽然是苏州通判,掌管着粮运及农田水利,也不会比知府差到哪里去。
如今姜晚吟和贺思月母女两人却在这儿哭穷,想必就是欺负祖母不知晓这些官场的弯弯绕绕,才说的如此凄苦。
“人人都说姑苏好,容儿自小吟诗诵词,一直还向往去姑苏呢,今日听姑母和表妹说,才知道这地方竟然如此荒凉,连姑父这个通判也过得这般拮据不成?”
姜容说完,转而眸光有些无辜的看向姜老夫人,“祖母,孙女儿如今嫁给三殿下,虽说没多少本事,但姑母在苏州过得不好,不如孙女儿到时候想办法跟三殿下提一句,将姑父调来京城,刚好近来鸿胪寺丞有个闲缺。”
姜老夫人听到这话,当即两眼放光,“这好呀,容儿,难为你有此心,往后你姑母和表妹人在京城,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正是呢,到时候有父亲和三殿下在,给表妹说上一门好亲事,岂不更妙?”
“好好好!”
姜老夫人被姜容说的合不拢嘴,哪里看得见姜晚吟难看的脸色,“晚吟啊,你瞧瞧容儿这孩子,多知道为你着想。”
“娘,倒也不必如此,夫君他没做出什么功绩,还是在苏州好好待着吧,容儿刚成婚,现在就跟三皇子张口求这些,太为难了。”
姜晚吟气死了,鸿胪寺丞说的好听,其实比通判还低一品,更别说苏州通判是有实权的,这鸿胪寺丞能有什么油水?
又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处处谨小慎微,哪儿有在苏州过的舒坦?
“倒是思月的亲事,女儿……”
“姑母!”
姜晚吟还没等说完,就被姜容打断了,“都是一家人,我便是再为难也得想办法,总不好让你和祖母骨肉分离的。”
听到这话,姜晚吟的脸色有几分难看,“我在与你祖母说话,你身为小辈,怎可擅自打断?大嫂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说罢,姜晚吟看向坐在一旁给姜婉擦唇角的林氏,“大嫂再怎么说也是姜容的继母,怎的也不知道管一管?”
“……”
林氏怎么都没想到她好端端的坐着,都要引火烧身,顿时抬眸看向姜容,“我觉得大姑娘也是为了母亲和小姑好,不忍你们母女分离,这才一时情急失了分寸。”
“小姑这么大的人,合该明白这些道理,不领情就罢了,怎么还为了些小事训斥大姑娘?”
说到这儿,林氏顿了顿又道:“更何况如今大姑娘已经嫁给三殿下,算是三皇子妃,君臣有别,这也就是在家里,若是叫旁人听去,还得说小姑你以下犯上,冲撞了三皇子妃,往后可千万别这样了。”
姜晚吟:“……”
她真是信了邪,都说继母和原配子女隔着一层,怎么到林氏这儿,还护上了?
就连姜老夫人都皱了皱眉,“晚吟,容儿也是为你好,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训斥上了,是什么道理?”
姜晚吟还要说什么,被贺思月拉了拉衣袖,然后才怯生生的看向姜容,“父亲和母亲已经习惯在苏州生活,若是贸然到京城,恐怕也会水土不服。”
“只是我身体自幼体弱,母亲有些担心,所以这次想将我留在京城,托外祖母照顾,不知……会不会打扰到舅母和表姐?”
一旁的姜老夫人怎么会不答应,“好孩子,这儿就是你的家,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表姐表哥,还有表妹,都是和气的人,都会欢迎你的。”
姜容勾了勾唇,“当然了,表妹若是喜欢,住多久都成,不过我瞧表妹不过就比我小三四岁,可曾议亲了?”
贺思月垂下眼眸,不知道为什么,初次见面这个表姐对她似乎抱有很大的敌意,“母亲心疼我,还想我多留两年,并不曾议亲。”
一旁的姜老夫人顿时皱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可不行,耽误下去,年岁渐长,哪里还能去说好亲事。”
姜晚吟赶紧打蛇随棍上,“娘说的是,只是苏州那些混小子,大部分都是商户,我也是实在是瞧不上眼,这次进京,还得麻烦娘给掌掌眼,挑一门好亲事。”
“祖母年岁大了,府里许多事都操不过来的心,不如思月表妹的亲事就交给我吧。”
姜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姜老夫人身边捏了捏她的肩膀,语气透着撒娇的意味,“祖母,您不会信不着孙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