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32
“妈妈骗哥哥回来，让哥哥去相亲。哥哥不愿意，他们就吵了起来。哥哥不想吵架，就回了房间。妈妈跟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会就哭着出来了。然后爸爸就拿着擀面杖进去了，他打哥哥，说让哥哥喜欢男人，要打死哥哥，我去拦，被哥哥推了出来，我很害怕，就去找妈妈，妈妈抱着哥哥，不让爸爸打他，爸爸不小心打了妈妈，就开始骂，然后，然后就走了。”阳阳抽抽搭搭的讲着，思绪还算清晰。
“然后哥哥看着妈妈不说话，妈妈就又劝哥哥去相亲，哥哥说，他晚上就走，让妈妈不要乱拉姑娘进火坑，妈妈好像很害怕，也走了。晚上哥哥没有出来吃饭。妈妈变得很奇怪，一会哭一会笑的，我很害怕，就和姐姐一起睡，姐姐睡着了，可我太害怕了，一直不敢睡。我听到妈妈喊哥哥的声音，出门去看，她把哥哥房间的门锁上了，窗户也用木头顶着。她想把哥哥锁在屋里。可是夜里着火了，大家都跑了出去，没人管哥哥，哥哥出不来。”
阳阳越说哭声越大，直到控制不住自已，放声大哭起来。
顾言只觉浑身冰凉，四肢僵劲，所以一切的起源是因为阳阳的哥哥喜欢的人是男人吗？如此以致众叛亲离，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我知道哥哥和张远哥哥的感情很好，张远哥哥很可怜，也很厉害，哥哥从小就很佩服他，我也很佩服他，大家好多人都喜欢张远哥哥，为什么哥哥不能喜欢张远哥哥，为什么啊？”
顾言抱着她帮她顺气，却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小姑娘解释，喜欢跟喜欢是不一样的啊。
“乖，顺顺气，老师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老师保证，等老师知道了一定告诉阳阳，若是阳阳知道的比老师早，也告诉老师，好不好？”顾言觉得自已的语言苍白无力，他开始质疑自已的所学，读书十多年，他却连一个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阳阳泪眼婆娑：“老师也不知道吗？”
“老师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就像顾老师知道很多课本上的知识，但阳阳认识很多顾老师不认识的野菜和昆虫。顾老师教阳阳学课本，阳阳也可以教顾老师认识野菜，我们互相做对方的老师，对不对？”
阳阳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所以阳阳也可以教顾老师吗？”
“当然啦。”顾言舒了口气，“每个人都有别人不会的本领，我们互相学习，就可以做彼此的老师啦。在古人的文章里，这个叫做“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意思是阳阳你知道这个知识比顾老师晚，所以顾老师可以教你，但是呢顾老师做不来为民爷爷的木匠活，为民爷爷也做不了顾老师的活，这个就是术业有专攻，大家都有特别擅长的事情。”
阳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阳阳以后知道了告诉顾老师。”
见她把话题又绕了回来，顾言可不敢接，于是问道：“那阳阳最近为什么躲着顾老师啊？而且阳阳总低着头，是在思考什么有趣的难题吗？可以跟顾老师交流一下呀。”
阳阳的情绪啪叽一下再一次跌落回去，“我不能说，好孩子是不会跟老师告小话的。”
顾言了然，这就是小朋友之间发生的事情了，于是他也不再询问阳阳，安慰了几句话，见她情绪有所好转便把她送回家去。
他开始暗暗观察，偷偷听小孩子们聚在一起讲什么悄悄话，有时候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谁和谁又发誓不一起玩了等等，听得他想笑，又觉得自已像个but，谁家好人偷听小孩讲话啊，莫名其妙的，他可是社会主义大好青年！
直到有个小男孩信誓旦旦的说看到班里的李梦霞和刘卫国在后院亲亲，顾言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李梦霞今年9岁，上二年级，刘卫国13岁，初三年级，村里的老师目前就他和姚老师，还有一位老村医在带，村医张全军平时就带着小学的学生们认认字，念念课文，做做算数，顾言和姚老师每天下午给他们上两节课，一节一到三年级上，一节四到六年级上，大孩子带小孩子。
顾言的时间一直很紧，姚老师还会关心学生的心理和情绪，顾言很难抽出时间和心思去观察。
阳阳这件事还是因为实在太奇怪了并且太严重了，所以他才能时不时想起来，回忆一下。
9岁和13岁，涉及到的可不是早恋问题。
顾言想着要去跟姚老师商量一下，这时，那个男生又说：“这可不算什么，我妈说，刘旭小时候就和张远在草垛子睡，现在还要和张远结婚，他爸嫌他丢人，要打死他呢。”
围了一圈的的小孩惊叹连连，有人问：“男的和男的也抱在一起睡吗？好恶心。”
小一点的奇怪：“男的不能一起睡吗？我以前和爸爸一起睡，现在和哥哥一起睡啊。刘旭爸爸为什么要打他？”
大孩子不屑带小萝卜头玩，默契的忽略了他的话。
“好丢人啊，阳阳不会也像他哥哥一样吧，天呐，不要脸，怪不得大家都不跟她玩了呢。”
“妈妈说少跟他们家人在一起，会教坏我的。”
“我妈说他爸爸可坏了，让我遇到了绕远点。”
“我妈妈也这么说。”
......
顾言突然庆幸他做了这一回贼，偷偷听了这一番话。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村口树下，谁家门台，田间地头，山前屋后，这样的流言蜚语不知道传了多久，又传的多么难听？
小孩们在树立价值观和世界观的时候，又听到了、看到了、学到了多少腌臜事？
顾言隔着窗户看一群小孩子议论的有鼻子有眼，脸上的兴味和激动仿佛是他们亲眼所见，言辞之间信誓旦旦，好像确有其事发生，人性的恶在他们身上显露无疑，可偏偏他们又眨着无辜的双眼，脸上写满了好奇。
童真和恶意。
顾言体会到了姚老师曾经的迷惘。
流言甚嚣尘上，顾言茫然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