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第一天上午考语文,大概是期中考试大家的成绩不太好看,这次出卷老师心慈手软,题目并没有出得太难。
坐在窗边的宁栖眠提前半小时做完了卷子,把答题卡检查一遍后,单手撑着下巴,若无其事地欣赏起了窗外的风景。
天色清明,枯叶零落。冬天,寂静又冷漠,却并不让人感觉到破败和失落。
她微弯起唇角,忽然瞥到窗台上那抹泛着莹光的白。
是片雪花。
又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初雪。
此情此景,让去年冬天的点点回忆在脑海里逐渐清晰。
那年的初雪,她第一次跟沈欲肆说上话。
但其实早在高一入学那天,她就注意到他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天气阴沉沉的,她不得已绕远路去教务处领入学手册,视野里万物都黯淡了些。
第一次在澜宁里走,人生地不熟,足足找了好半天才找在操场边的校园一览图上找到老师说的教务处,于是撑着伞穿过回廊,独自往行政楼走。
雨水打落一地残花,星星点点地落在地上,淡紫混着淡红,美得不可方物。
她低下头看了会儿,心情因此好了不少。
从回廊走出来,再一抬眸,隔着雨幕瞧见了高三教学楼一楼大厅里的沈欲肆。
少年长身玉立,姿态骄矜懒散,脚边趴着条纯黑色的卷毛小狗,正埋头吃地上被掰成小块儿的火腿肠。
那天的她早在军训时就已经知晓了他的名字,但并没有上去搭话,只是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着。
看着他垂眸散漫地笑,看着他蹲下身,修长如玉的手指给小黑狗顺毛。
有的人真的很惊艳,但那些画面的惊艳之处,不仅仅来自于皮相,更多的是感觉。
那一天,那一眼,在脑海里依旧清晰得像是发生在昨天。
……
被旁边同学笔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唤回思绪,宁栖眠直起身子,按了按有些酸涩的眼,开始收拾纸笔,提前交卷。
雪下得愈发大了,她裹紧围巾,把下巴埋进围巾里,放轻脚步往楼下走。
三个年级的考试时间安排在同一天,校园里静悄悄,连一声鸟鸣都没有。
雪花落在肩上发间,宁栖眠低着头往回廊走。
春夏的回廊上总是缀满五颜六色的小碎花,极具生机,相当漂亮。那时候他们总爱坐在回廊底下,吃冰棒聊闲天。
可惜,同样的夏天,不会再来第二遍。
宁栖眠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克制住想哭的感觉,再一抬眼,对上一双昳丽至极的桃花眼。
沈欲肆?
完蛋。
看到他之后,好像更想哭了。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无波无澜的一个眼神,就让她泪点决堤,溃不成军。
鼻尖一酸,宁栖眠立刻转身,手忙脚乱地擦眼泪。
不能哭不能哭,本来他就够委屈被动的了,不能添乱!
握紧拳头克制住自已,她重新扬起笑,脚步轻快地往回廊走。
“沈欲肆,”一如既往的清甜嗓音,尾音上扬,“这么巧,你也提前交卷了?”
不过也是,他都已经保送了,高考参不参加都无所谓,更何况是这次期末考。
“嗯。”沈欲肆垂眸看她,自然发现了她红了的眼眶和鼻尖。
心脏像被捏紧,酸涩不已。
她的痛苦,亦是他的痛苦。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钟,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宁栖眠是先移开目光的那个。
她别开脸,抬手擦了下眼泪。
可恶,到底还是没绷住。
“别哭。”沈欲肆笑容里透着股无奈和心疼,目光柔和,“我在清大等你,嗯?”
吸了吸鼻子,宁栖眠还是选择嘴硬,“没哭。”
“嗯,没哭。”沈欲肆并不同她计较,手伸进大衣口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伸手。”
“干嘛?”宁栖眠有些不解地伸出手,手心朝上。
下一秒,微凉的金属链条出现在她手心。
是根银色的手链——很有设计感,两条链子缀在一起,链间附着两只翩然欲飞的蝴蝶,蝴蝶翅膀上是颗颗淡粉色碎钻,闪着粼粼的光。
很漂亮。
宁栖眠一时有些不解,“送我?”
他怎么老是送她礼物。
“不喜欢?”沈欲肆微微弯腰与她平视,在确保她不再难过后勾起唇角,漫不经心道,“这条手链不喜欢的话,我还准备了一条。”
他稍稍挽起左边的袖口,把左手伸到她面前,“能请公主帮个忙吗?”
银色的链条握在手心,宁栖眠视线顺着那只好看到宛如工艺品的手,落在他冷白的手腕。
少年骨感的腕间,是一根黑色的细绳,看不出是由何种材质编成,更看不清其中线的走向,繁复至极,一如崭新。
这根绳子他戴了很久,应当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被保存得很好。
宁栖眠眨眨眼,有点欲言又止,又听到沈欲肆继续道,“这根绳子是我唯一拥有的,来自于我母亲的礼物。”
那道悦耳动听的声音听着有些散漫,像是在讲述一个平淡无比的故事。
“小学的时候,父母离婚,母亲跟初恋旧情复燃出了国,除了这根遗落在我房间的绳子,什么都没留给我。”
沈欲肆垂下眼睫,深如寒潭的黑眸看不出情绪。
“但时至今日,她依然是除了爷爷之外对我最重要的亲人。”
尽管她对自已好像并没有留恋。
那一本薄薄的结婚证困住了她,那一枚小小的戒指亦圈住了她,而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成为她迈向自由的镣铐和枷锁。
所以他从来没有怪过妈妈。
“妈妈能幸福就好了”,这个念头致使他撑过了那段被虐待欺辱的日子。
“所以,”宁栖眠眼泪大颗大颗往地上砸,边哭边说,“我不能……”
这一次哭,不是不舍,而是心疼。
很难想象他一个人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她怎么能拿走他最重要的礼物。
“公主,”少年轻叹口气,抬手拭去她眼下泪痕,“求你了,别哭。”
别哭,哭得他心疼。
“没哭。”宁栖眠再次选择了嘴硬,尽管还哭得一抽一抽的。
“行。”
沈欲肆声音前所未有的轻,主打一个哄,单手三两下把腕上的绳子解开,抬起她手腕给她系上。
宁栖眠任由他把绳子系好,才抬手擦干净眼泪,赌气一般,“现在是我的了,你再找我要我就不给你了。”
谁让他这么轻易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
现在好了,就算后悔也没用了,东西已经是她的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还回去的。
“嗯,”沈欲肆不由失笑,“你的了。”
人和绳,都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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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1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