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语气回应面前杀气腾腾的训练官，不过依照教官一如既往的特性，不卑不亢似乎是最好的态度。
至于说骂德国人，一个正常的苏联人总不会因为骂德国人而生气吧？
“猴子，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话语未落，夏杰的腹部就猝不及防的挨了一棍子，只觉得胃里的酸水翻江倒海，锯木面的味道夹杂着麦糠烂皮的恶心味道一同涌上胸口，险些直接吐出来。
咬着牙把肚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重新咽回去，口腔里满是酸臭味的夏杰捂着肚子重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死死瞪着冷酷的彼得罗夫。
观察到这里，雷泽诺夫暗自松了口气。
至少今天，自己不用换狱友了。
见夏杰很快地直起身子，既没有用动作与言语反抗，又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彼得罗夫反而是高看了夏杰一眼。
在这里，可以随时变成固体垃圾的劳改犯没有任何地位。
任何一种明显的反抗动作或是攻击性的语言，或者是表现出某种不可挽回的反抗精神，都会彻底葬送这个劳改犯的所有生存希望。
轻则直接安排无法承受的训练量就地去世，重则吃枪子儿后，被投进狼狗窝里喂饿了好几天的狼狗。
隐藏在军大衣之下的，是已经上膛的手枪。
“不错……不管是从身高来说，还是从行为上看，你确实不是那些藏在最东边小岛上的那些卑劣的黄皮猴子，虽然你也讨厌那些该死的德国佬，不过这并不是你能跟我顶嘴的理由。
告诉我，中国佬，你为什么要举起你那愚蠢的右手？我记得谢尔盖副官已经跟你说过了，在这里，你最先要学会的，是服从，而不是我说一句话，你就举起你那只该死而又愚蠢的右手打断我。”
“报告教官，我体重不足70公斤，我希望你能制定60公斤级的训练量。”
重新打量了一下‘瘦弱’的夏杰，彼得罗夫咧嘴笑了笑。
“不，中国佬，你错了，你确实是70公斤，或许是80公斤，但绝对不是60公斤，所以我的安排并没有任何问题，在诺维斯，没有六十公斤的废物。
告诉我，中国佬，是我错了吗？你的体重是多少公斤来着？”
看着在一旁的雷泽诺夫不断用眼神示意自己忍下来，夏杰咬着牙，缓缓低下了头。
“报告教官，是我搞错了，我记错了我的体重，我的体重是70公斤。”
“很好，看来你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后退一步，彼得罗夫淡淡道。
“那么，为了弥补你愚蠢的错误，你需要多做100个深蹲。”
“明白……”
“对了，中国佬，你是新来的，差点忘了告诉你。”
用铁棍敲了敲夏杰的肩膀，彼得罗夫微笑着说道。
“三项基础训练指标，每有一项无法完成，中午的配餐份额就会减少三分之一，希望你能有个愉快的用餐经历……”
等到彼得罗夫转身离开，夏杰的脸色已经满是苍白的绝望。
在其余的囚徒不怀好意的目光中，雷泽诺夫拍了拍夏杰的肩膀。
“去吧，能做几个就做几个，能休息就赶紧休息，食物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咬着牙点点头，夏杰跟着武装监察士兵来到了70公斤的训练场。
“那个是你的负重杠铃，中国人，别浪费时间，开始吧。”
似乎是有些同情夏杰的遭遇，指着铁杠铃的监察士兵的语气并没有太过冷硬。
“谢谢你……”
在监察士兵有些意外的目光中，夏杰艰难地扛起了60公斤的杠铃，咬着牙开始下蹲……
两小时过后，勉强做了300多个深蹲的夏杰已经累的无法站起来，只能在雷泽诺夫的搀扶下才能勉强站回列队当中。
嘲讽地瞥了一眼已经接近废人的夏杰，训练官彼得罗夫大声开口道。
“第二项训练，核心俯卧撑与引体向上，两小时，各500个，开始！”
在监察士兵的严格监督下，夏杰头晕目眩地做着机械性重复动作，每当他趴在地上休息超过一分钟的时候，拿着铁棍的监察士兵都会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继续训练，为了避免铁棍加身，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直到下一次脱力摔在地上，贪婪的休息一分钟……
地面早已被汗水彻底浸湿，夏杰被雷泽诺夫背着重新站回了队列当中。
毫无疑问，夏杰的前两项训练都未完成。
在雷泽诺夫看来，此刻夏杰的精神和体能已经濒临崩溃，更不用说第三项训练了。
这样下去，恐怕不用彼得罗夫开枪，自己的东方人狱友就会肌肉溶解，在沉睡中死去。
与此同时，不少完成了训练量的强大劳改犯都露出了遗憾的目光，等不到晚上睡前洗澡活动，这个好屁股就会沦为狗圈里畜牲们的美食。
真是可惜了……
并没有丝毫的怜悯与仁慈，在9：40的时候，彼得罗夫冷酷地发布了第三项训练项目。
“第三项，抗击打训练！”
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宛若死人的夏杰，彼得罗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酷。
“既然做不到击倒敌人，那就只能承受痛苦，一小时之内，战胜你的敌人，或是在你的敌人的攻击下幸存下来。”
划分好各自的场地之后，彼得罗夫发布了命令。
“开始！”
站在夏杰身前的是刚才协助完成训练的监察武装士兵，唯一不同的是，士兵解除了自身的武器，变成了赤手空拳的状态。
随着指令的下达，士兵握紧了拳头，对着摇晃着站在原地的夏杰做出了格斗姿态。
张了张嘴，士兵却什么都没说。
下一刻，一道灰绿色的黑影闪过，夏杰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被抱着摔在了软垫上。
一拳接着一拳不断击打在身体的各个部位，被骑乘姿态的夏杰却只能在绝望中被动挨打。
“你忍着点，我会尽可能的减轻力道……”
在恍惚中，夏杰似乎产生了某种错觉，监察士兵的出拳力道似乎跟自己的灵魂一样，越来越轻。
‘我这是要死了吗……’
隐隐约约的，夏杰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自己。
等到三项训练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整。
作为午饭前少有半个小时放风时间，诺维斯集中营里的劳改犯可以自由地在各个开放场地中活动，这也是劳改犯们进行py交易或是开拓自身性趣爱好的最佳时间，前提是不被集中营的守卫发现，不然开花的就不是被人的屁股了。
只是此刻，听到走廊里脚步声的雷泽诺夫却是脱下了自己的臭袜子，往里面塞了一团藏在排泄筒里藏着的硬邦邦的黄黑色肥皂后，拎着长袜子的开口端雷泽诺夫挡在了牢房门口。
“诺夫斯可夫斯基，他我保了，你不能进去。”
被袜子里摄人心魄的恶臭稍稍逼退了半步，诺夫斯可夫斯基皱了皱眉头，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雷泽诺夫，你知道的，你保不了他，除了监狱长之外，谁也保不了他。
你应该看得出来，谢尔盖很讨厌这个东亚黄皮，作为中途加入的训练者，他根本就无法完成基本的训练，在我看来，他下午就会死在格斗训练之中，倒不如在死之前让哥几个快活快活，放心，哥几个承你的情。”
看着诺夫斯可夫斯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雷泽诺夫脸色一沉，语气又重了三分。
“他已经给我交了保护费，所以我得保他，诺夫斯可夫，别让兄弟我难做。”
沉默了一下，诺夫斯可夫斯基的脸色也有些不悦。
“这个黄皮给了你什么？值得让你这么为他卖命？难道说你已经（斯拉夫粗口）他的（斯拉夫粗口）？”
回想着那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干硬黑面包，雷泽诺夫拎了拎手里的臭长袜，严肃地回应道。
“你不需要知道他给了我什么，你只要知道，他付出的东西值得我这么做。”
眼见雷泽诺夫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诺夫斯可夫斯基冷冷地瞪了雷泽诺夫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仅仅为了一个自己没用过的‘好屁股’，还不值得跟认真起来的雷泽诺夫干一架。
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对着雷泽诺夫的背后捅一刀，把这个仇报了。
稍稍松了口气，雷泽诺夫重新回到牢房，藏好作为武器的臭肥皂后，大胡子把目光放在了呼吸已经平静下来的夏杰身上。
“我能做的不多，夏尔捷，能不能活下来，还是得看你自己了……”
等到夏杰迷迷糊糊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
所幸午饭因为日常放风后守卫需要统计牢房人数，因禁止劳改犯私自离开自己牢房的缘故，不需要劳改犯自己去食堂进餐。
自然而然的，会有专门的集中营守卫往牢房里送饭。
夏杰不需要迈动已经无法迈开的双腿去食堂吃饭，而是坐在床上等集中营守卫把自己狗一样的三分之一份额配送到牢房当中就行。
因为只完成了一项基础训练，夏杰最为重要的午餐只有半根被丢在狗盘子里沾着不知道什么脏东西的黑面包。
反观雷泽诺夫那边则是摆了一碗混杂着土豆与萝卜蔬菜的稀饭，半根干净的黑面包与巴掌大小的不知名动物熟肉，看的夏杰极为眼馋。
看来雷泽诺夫是顺利地完成了三项训练，再想到自己的现状，夏杰的内心不由得有些灰暗。
现在的他，已经不考虑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了，照这种训练的剧烈程度，今天下午就是自己的死期。
“不要推辞，你的身体需要这个，把黑面包泡进去吃口感会好一点。”
把盛着稀饭的铁碗摆在了夏杰面前，雷泽诺夫拍了拍夏杰的肩膀。
“夏尔捷，虽然不知道你能坚持多久……不过我知道，你上午的努力对得起这碗饭，至于这块肉我就不能让给你了，因为我需要保证最基本的战斗力，你能明白吗？”
恍惚中，雷泽诺夫的声音已经消失，呆呆地看着那碗摆在自己身前的热稀饭，夏杰只觉得自己的鼻子像是被洋葱呛了一样酸涩不已，连带着视线都模糊了起来。
这让他再一次深深地察觉到了自己是一个多软弱的人。
他清楚这碗稀饭对于一个每天都要高烈度运动的劳改犯的意义，他却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很难看得见嘴巴全貌的大胡子中年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至少以他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看来，除了他早已死去的母亲和他之外，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为他人做到这种地步。
当然，这得排除新闻上的那些‘大好人’。
咬着牙擦了擦眼角，夏杰最终还是没有问为什么。
此时此刻，他愿意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雷泽诺夫。
至于说感谢的话语，跟行动比起来只会是像纸一样苍白而毫无意义。
看到夏杰开始吃饭，雷泽诺夫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床位上。
两三口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吃掉，雷泽诺夫小心地掀起破棉褥，从木床板的圆形夹缝里拿出了一个有些锈蚀的圆扣型黄铜项链，轻轻打开圆扣，本该镶嵌着黑白照片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重新合上圆扣，轻轻摩挲着手里已经没有了颈绳的全家福项链，雷泽诺夫的眼里多了几分思念。
“雷泽诺夫老哥？”
“嗯？吃完了？”
雷泽诺夫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已经吃完的夏杰，内心不由得有些感叹夏杰的适应性。
至少在吃饭上，这个来自中国的年轻人已经符合了诺维斯集中营的标准，不会因为吃的慢这种愚蠢的原因而饿肚子了。
放下光洁如镜的铁碗，收回舌头的夏杰还是决定打断思考人生的大胡子，因为他知道，时间与情报对于自己来说是最珍贵的东西，仅次于食物。
稍有懈怠，自己就会死在这里。
“雷泽诺夫老哥，能跟我说说下午的训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