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鱼静上前,扶了楚曦宁坐起。
全程都在防备,这女人万一再起鬼心思,他少不得要一掌拍死她,哪怕司九宴要跟他算账,他也认了。
但这一次,楚曦宁格外的配合,乖巧。
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温婉又绝望的气息,隐忍,哀伤,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默。
伤害已然造成,说什么都无用。
“好了,你靠起来坐坐吧,我警告你。现在皇上正在行登基大典,如果不想死,你就乖一点,要不然,我保证会亲手杀了你!”
长鱼静警告,楚曦宁道,“我会配合的。”
嗯?
这么听话?
怕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
“好了,阿宁没什么事,你就赶紧出去吧。这里好歹是皇帝的后宫,你一个大男人,不要总晃进来。”
孟軍又赶人,这是过河拆桥。
长鱼静好气:他亲娘的胳膊,是往外拐的。
不过,他暂时不能出去。
还是要护着一些楚曦宁。
喝了半碗去了腥的羊乳,楚曦宁心头的气闷好了许多。
她拿帕子擦了嘴,这几日眼底一直不灭的仇恨火焰,已经完全熄灭。
人还是那个人,但到底有哪里不同了。
长鱼静敏锐看她:“楚小姐,大元已灭,我劝你还是活在当下吧,别再搞什么手段,也别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再有联系了。否则的话,阿宴怕是再不容情了。”
这几日,那人纵然一直对她不管不问,却也没有苛待她,还让她有机会跟谢丰睿勾搭。
这已经是阿宴给她最大的仁慈。
若换了旁人,怕是早要了她几次小命!
楚曦宁沉默着,片刻,又问道:“国师,我有事想找皇上,能不能帮我传句话?”
“传什么话?”
长鱼静说,“想要借此机会,煽动生事吗?我告诉你,不可能。阿宴现在已是天下之主,你那些小把戏,再也伤不了他。识相的话,就安生点。只要你不惹事,你就能活到安老。如果不识相,先不说阿宴如何,光是旁的人,就能不让你好过!”
比如冬至,比如那个嬷嬷。
同样身为女人,后宫里的那些个嬷嬷,磋磨女人的手段多的是,保准让她求活不成,求死也不能。
“我知道。”
楚曦宁应了声,她低头的时候,柔软的发丝从头顶垂落,遮了她半边脸孔,长鱼静狐疑的看她:居然这么乖巧?
算了算了,这女人向来会装,还是离她远些比较好。
“既然不能见,我问国师也一样。我想知道,我楚家人的尸首,有没有收敛。”
楚家人,全都死光了,只留了她一个。
哪怕祖上有训,女子不可为父兄入坟莹,对风水不好……可眼下,除了她,还有活着的人吗?
“放心,阿宴虽然手段厉害,但到底没那么残忍。杀人焚尸一事,是做不出来的。所有人的尸骨,早已经派人收敛,葬在了城外。”
所有的楚家人,挖了一个大坑,把尸体扔了进去,埋土。
如此而已。
总比当年的楚恭将人死后焚尸,又扔乱葬岗的行为,好了许多。
楚曦宁心口痛了一下,无形的哀伤压过来,压得她胸口发疼,喘不过气。
心底深处,又如是开了一个大洞,无边的冷风,嗖嗖的往进灌着。
鲜血流着,寒风吹着,整个身体都要冻僵,连头发丝都要结了冰。
她下意识哆嗦,再抬眼的时候,嗓子哑了,话里带着隐隐的低泣:“国师,我想要去祭拜他们。”
人这一辈子,是个巨大的轮回。
从前做的孽,不管过了多久,总是要还的。
十年前的灭门之仇,到了今天……也都还回去了。
李氏皇族死绝,只剩前太子李诚欢一人。
楚氏一门死绝,只剩亡国长公主楚曦宁一人。
此番说来,两败俱伤。
死的人都死了,活着的……又该何去何从?
“你去祭拜?那我可做不了主。要知道,楚家那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们死了是活该,你身为楚家人,按说也要……躺进去的。不过,阿宴仁义,留你一命,你得好好珍惜才是。”
长鱼静说,神情格外警惕。
没办法,他都被楚曦宁给搞得草木皆兵了……每次见她但凡柔弱,第一想法就是又要骗人了。
阿宴还次次都上当。
两刀三洞那次,差点小命就完了,如果不是心脏在右侧,现在已经头七过完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阿宁刚刚醒来,你让她冷静一下。”孟軍说。
看这情况,她不走,长鱼静也不走。
孟軍索性拉着儿子一起走了,也好好让楚曦宁休息一下。
耳边安静下来,殿内温暖如春。
身上锦被搭着双腿,她之前受伤的脚,因为这几日的折腾,也并没有好彻底。
洗了几天衣服,天寒地冻,脚上也冻了疮,殿内热气一熏,钻心的痒。
可她不能挠,挠了便破皮,破了皮,便有淡淡的血色流出。
伸出指甲掐了两下,楚曦宁掀了被子,光足下地。
窗外人影闪过,无声无息的男人打开窗子,跳了进来。
楚曦宁抬头,一点都不意外的看着谢丰睿:“你一直在宫里。”
“嗯。”
谢丰睿仔细看一眼她的脸色,视线又落到她的肚子上,“听说你怀了身孕,他的?”
算算时间,司九宴夺宫,才不过几日时间,她的脉相就诊出怀了孕。
这是,早早就勾搭上了,或者那次洞房之夜,两人就成就了好事,听说,闹得挺疯。
谢丰睿目光凉下,瞧着楚曦宁的视线,隐隐闪过厌恶!
如此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却是把四弟毁得彻底!
那张探花郎的脸,到底是毁在了楚曦宁手中。
当下,也没客气。
桌边坐下,倒了凉茶喝着:“我今天来,是问你一声,我给你的药,你有没有给司九宴服用。”
楚曦宁看了眼他正在喝的茶水,眸光淡淡,音色偏低:“已经放入了茶中,他若要喝,必当会服用。”
“哦!那就好。”
谢丰睿目光微闪,把手中茶水放下,视线落在她清冷的脸上,“现在的你,是哪个你?楚曦宁,你可还记得,你需要做什么?”
“杀了九州新帝,为父报仇,为母雪恨,为我楚家上下几百口人,讨一个公道。”
楚曦宁一字一顿,格外的冷。
谢丰睿满意了。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的手段没了效果。
如今看来,楚曦宁依然是他手中的一把刀。
“好,你且记住,要永远记住,司九宴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不死,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便不得安宁。”
“我会永远记住,今日一切。”
楚曦宁沉声道,谢丰睿没有多留。
他怎么来的,还怎么走。
桌上的茶,更凉了。
楚曦宁赤足过去,盯着那壶茶水,唇边渐渐染了一朵笑意,笑得很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