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归府,已是日上三竿。
楚曦宁身子好了些,已经起身把院子扫了干净。
桃红见主子都干活,她不敢拦,也更不敢歇着,勤劳的拿了抹布,将整个院子的地面都擦了一遍。
褚白坐在泛了黄叶的梨花树上,啧啧有声:“我说小桃红,咱家督主的院子,有些土不防事的。你擦得如此干净,督主若是回来,怕是不敢下脚了。”
桃红憋着气。
明知惹不起这个司九宴手下的鹰卫,但还是嘟囔了一句:“不是要扫干净么?眼下便干净了。”
不敢下脚?
不下脚才好,她家公主也省得受这番子窝囊气!
“哟,人不大,胆子倒是挺肥。”褚白也不下地,倒是觉得与这个小桃红斗嘴也蛮有越。
楚曦宁由得两人打闹,心头想着旁的事。
“谁的胆子大?在本督府中,本督倒是不知。”
阳光倾轧,温度却凉。
秋风起的时候,一地落叶又飞飞扬扬,褚白从梨花树上跃下,看到自家督主大步而进。
黑色蟠龙锦纹大氅于风中扬起,在身后鼓起大大的包。
一步一扬,带着逼人的气场,似是神降。
“督主,是属下在跟公主身边的小桃红打趣,当不得真。”褚白施礼,眉间带了笑意。
桃红不怕褚白,但怕司九宴。
这位司督主是真敢把她提起扔出去的。
现在,她伤到的地方都隐隐作疼。
跪地施礼,脸吓得惨白:“督主饶命,奴婢不敢。”
司九宴瞥她一眼,视线转向楚曦宁。
刚刚风起时,她便立于院中,面色淡淡,无悲无惧,似是世间之事,早已放下。
站在这里的,不过一副躯壳,她的魂,早已亡了。
“起吧,督主不会责怪于你。”
褚白机灵,扯起跪地的桃红出了院子,桃红吓得想哭,眼泪往外溢:“褚大哥,公主还在院子里……你放开我,我要进去保护公主。”
“凭你?”
褚白失笑,“这滚地团子一样的小东西,督主一根指头就能灭了你。你还是留在这里,且等着吧,放心,督主不会对公主如何的。”
萧一懒散站在一侧,看着这两人谈话,末了说道:“我倒是瞧着你们俩挺配啊,褚护卫若有这娶妻的心思,不若直接向督主表明,督主必会成人之美!”
桃红瞬间变了脸色,褚白也恼了,去踢萧一:“进宫一趟,这是得了什么信?回来就找打。”
萧一瞅一眼桃红,不理。
宫里的事,岂是能随便说的?
院子里,司九宴坐于梨花树下,天凉了,身下的凳子也早就细心的裹了棉垫。
是以这般坐着,并不觉得寒凉。
“你也不必避着本督。本督应你的事,自会做到。只是,本督也并不希望你一直都这么惧恨本督。”
司九宴温和说道。
他是大元督公,杀人如麻,双手染血,无论是谁,也从不让他放于心间。
也唯有她,能让他面色柔软,耐心几分。
眼下,他这般温和的跟她讲话,楚曦宁不由抬眼看去,萧瑟晚秋中,他目光柔和,坐姿笔挺,双腿长而有力,一手置于石桌,姿态放松,另一手置于膝上,微微虚握,倒是认真的在看她。
这一副姿态,竟不似阉人的狠辣,而是有种世家公子的潋滟。
可能是入宫一趟,他朝服未脱,一身锦衣裥袍贵气逼人,眉目淡然却又带寒,浑身下有种难以捉摸的凛凛风骨。
他若不是身有残缺,定当得上一声风月清明的好儿郎。
只可惜,是一阉人,且还残暴噬杀。
凭这一点,楚曦宁就不会与他为伍。
摇摇头:“督主说笑了。大风大浪,叶舟一枚。本宫自身尚顾不暇,又岂敢惧恨督主?”
司九宴细细瞧她:口口声声说着不惧,字字句句也都是冷漠,还真是言行一致。
司九宴指节轻敲,心念转换:“此番进宫,也见过了圣上。圣上对公主也于话中提及。不过,圣上有言,公主已是谢家妇,若是和离也回不得宫。倒是本督府中,公主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楚曦宁猛的抬眼,眼底有惊愕:“父皇他……”
不要她了吗?
电闪转念间,她便明白了:是因为谢府一事,父皇连她也厌弃了。
更是因为谢府一事,父皇干脆便是拿了她做人情,送于这个阉人了。
否则,哪个宫里放不下她,为何非要让她居于这司九宴的督司府?!
“公主,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皇上最近身子不好,本督要出远门一趟,短则数日便回,长则月余。”
司九宴轻声说着,对于楚曦宁,他总是有极大的耐心。
楚曦宁愣了下,终归是问了句:“督主去往何处?”
问了,也好安睡几日,省得日夜担忧他闯她身侧。
“青县,龙虎山。”
司九宴眼底笑意展开,他不怕她问,倒怕她不问。
“龙虎山道场,向来盛产道士之流。督主去往龙虎山,是因为父亲?”楚曦宁也聪明,一闻便知司九宴此去目的。
司九宴本就是父皇身边最得力爪牙,若有什么私密之事,一向都交由司九宴去办。
如今去往龙虎山,楚曦宁只想到一个词:丹药。
思及此,她呼吸急促起来:“可是父皇身子不好?”
若是身康体健,不至于会去龙虎山。
“丹药之事效用极广,除了身子不好,旁的事也能用。”司九宴点到即止,也不会讲得过于明白,“开了春,皇上便要广纳后宫。公主可明白本督的意思?”
楚曦宁定定看着他,忽然就什么都懂了。
父皇并不是身子不好,他是身子太好了。
目光淡下来,心头拂过微凉:她的父亲,把她就这般置于司九宴之后,除了笼络,其实也是真的不在意吧。
最是薄情皇家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公主入府已有七日,我允诺公主之事,一日放一人,眼下,谢府已放了七人离去。此事也该与公主知晓一下。”
司九宴拿出早已备好的名单,递了过去,“谢府有一嬷嬷,姓庄,也在这名单之列。”
庄嬷嬷是她从宫中带出来的老人。
他就这样放了庄嬷嬷出府,她上了年纪,回不得宫,也没亲人,她能去哪儿?
楚曦宁立时提了心,也顾不得去伤心自己被父皇舍弃之事,她接过名单,粗粗看了一眼,便看到了庄嬷嬷的名字。
“督主可否再允本宫一事?”手中捏着名单,楚曦宁脸白的问。
她痛恨司九宴,却偏偏此事,又非他不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