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九宴挑了车帘,眉眼淡淡看过来:“何事?”
萧一想说的话噎住。
这,能直接说吗?
瞧一眼车里,见楚曦宁没注意这边,他快速又小声的说道:“那谁……拔舌。”
连说带比划,总算搞得清楚,司九宴先是皱了眉,继尔眼底又浮出凉意:倒是把这事忘了。
“司督主,可是司狱那边出了事?”
楚曦宁问着,明显起了疑心:眼见二人这么藏头露尾,楚曦宁不得不多想,谢丰岚在狱中,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且只看司九宴要如何做了。
“长公主倒真是关心他,一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长公主这般长情,是真的对他动了心?”
司九宴摆了手,落下车帘,萧一赶紧扬手,无声的向隐在暗中的黑鹰卫传递着命令。
两侧屋舍人影闪动间,已有黑鹰卫悄然离去。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虽说如今我们分道扬镳,但到底也曾有过好感。”
楚曦宁想到那个风姿如玉的少年郎,眼底又有怅然浮上。
从前岁月再好,终抵不过现实的残酷。
司九宴见她这个样子,还要缅怀过去吗?
那谢丰岚算什么东西,他也配!
顿时沉了脸:“长公主善心乱发,就不怕哪天死无葬身之地?那谢丰岚狼心狗肺,一肚子黑水,您也敢对他交心?公主可别忘了,您如今能坐在本督的马车里,不是本督逼的你,是那谢丰岚亲自送的公主……”
啪!
车内有响声传出,萧一吓了一跳,赶车的动静都顿了一瞬,下意识想去看看情况,却又不敢。
毕竟,马车里面,不论是督主还是公主,这两个主子,他一个都惹不起。
裙袖翻飞,带着微微的晃动,萧一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握着缰绳,把马车速度降到最慢。
摇摇晃晃,轱辘有声。
马车内沉凝的气氛逼仄的几乎要令人窒息。
楚曦宁右手拢在袖中,五指生疼,又微微轻颤着。
她向来不是冲动之人,哪怕是谢丰岚亲手把她送了人,她也只是打算恩断义断,而没想过动手。
可眼下,她竟是动了手。
一记耳光打出去,司九宴俊颜微偏。
侧首时,他的下颚轮廓有着极硬的线条,浓颜重骨,杀伐果绝,不是好惹的。
而他向来不委屈自己。
可楚曦宁那一耳光,却是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也能看得出来,他对她有多容忍。
“长公主力气小,教训得不是太好,等得回头吃得多些,力气大了,本督再教公主如何打人更疼。”
对他来说,她的耳光如同挠痒痒。
但她的指甲边缘划过他的脸,倒是落了一丝血色。
楚曦宁心情绷到了极致,也突然涌起了后知后觉的后怕。
她,是疯了吗?
竟然敢对他动手!
他是大元督主,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性命的杀神,她打了他的脸,他要如何对付她呢?
一时冲动惹下的麻烦,让她无法再镇定:“不,不劳督主挂念了。本宫刚刚只是一时火气,失了手,督主不要跟本宫见怪。”
司九宴啧了声,掌心极凉,目光也冷:“若是本督非要见怪呢?”
楚曦宁睫毛一颤,小脸惨白,却又一腔孤勇的摆出一副任打任骂的表情,豁出去了:“那本宫任督主打回来……”
话虽这样说,她声音却颤得厉害。
她打他,只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浅浅伤疤。
他若动手,她这脑袋会不会被他打掉?
楚曦宁心中盘算,也没敢去看司九宴,却是觉得马车里安静的很,她呆了呆,再抬眼看去,眼前已然没了人。
司九宴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马车,与萧一站在一起,两人同时望着漆黑的夜空,司九宴冷笑一声:“出来吧,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鼠辈,既然敢来刺杀本督,却是没胆子露头么?”
话音落下,周遭气氛瞬间鼓涨而起。
那些隐在暗中的黑衣杀手,个个蒙面从天而降:“司九宴,阉贼,拿命来!”
长刀带着森森寒意,狠狠劈落,司九宴不动手,只是冷笑。
萧一半路截住:“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对督主动手!”
眼下时辰还早,城中未曾宵禁。
街道两旁也自有百姓未睡,有的开着窗,有的还在门口玩着,一看出了事,众人纷纷各回各家,“砰”的一声将门窗关紧,瑟瑟发抖,如同见不得光的小兽!
楚曦宁坐在马车内,也听到外面的喊打喊杀声,她红唇抿得极紧,伸手死死抓紧马车内壁,想到上次的不小心惊马,已经是极为凶险。
而眼下,竟然有人埋伏行刺,也不知结果会如何!
“咄!”
一声沉闷的响声,火箭射向马车,瞬间火光燃起,烧着了棉布做的车帘。
外面萧一大叫:“公主!快下马车!”
着火了,再不出来,岂不是要一同烧死?
刺客一共五人。
两人缠斗萧一,两人缠着司九宴,还有一人,直接奔马车而去。
司九宴打眼看到,顿时一声冷笑。
他轻易不出手,可一旦出手,剑下绝无活口。
手腕抖动的刹那,断裂的剑身,飞扑而去,将奔马车而去的那人瞬间斩落,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染了火色,顺势倒向马车内。
楚曦宁惊叫,可她根本躲不开,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人周身着了火,倒向她。
“嗖。”
马鞭劈空而至,卷过那人着火的身体,一把抽飞出去,司九宴轻身而起,单手握向她细软的腰肢,两人再度跃起!
“轰”的一声,马车解体,火焰四处乱飞。
司九宴挥剑斩落车辕,受惊的马匹希律律跑走,萧一撮唇长啸,整条长街瞬间无数黑鹰卫冒出!
原本五人刺杀,死了一人之后,只余四人。
眼下,这四人从猎手变成猎物,顿时便知逃不出去。
黑鹰卫围上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司九宴护着楚曦宁落于附近屋脊。
漆黑的夜,猎猎风向,他面无表情,身上戾气毫不掩饰,如同黑夜的魔,肆无忌惮掌控着血腥之事!
褚白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射出,将其中一人胸膛贯穿,寒声说道:“谁派你们来的?主事者是谁?”
一箭射出,杀鸡儆猴!
以人命表现出的血腥,越发让人直观,而又胆寒!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却突的拔剑自刎,宁死都不肯吐露主事者是谁。
噗!
一柄利剑凌空而至,狠狠切断其中一人握剑臂膀,刹那间,血色飞溅,断臂落地。
那人惨叫,痛苦的抱着伤口痛得满面狞狰。
另两人已自刎身亡,那手法果断干脆,一看就是死士。
“死的人死了,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萧一,把他们尸首扔出去喂狼,剩下的这人,撬开他的嘴!”
“遵督主令!”
萧一扬声答应,随后,黑鹰卫出动,以最快的速度拖走尸首,清洗长街。
刹那间,刚刚一地的血腥味,似乎很快就淡过去了,干净的长街一如之前的安宁,祥和。
黑鹰卫如来时一般,悄然间再度撤走,夜风吹过,撩起额边碎发,司九宴偏头去看,身边女子小脸惨白,几乎站不住。
这不是错觉,是她真切的看到他杀了人!
杀的那般狠,那般戾,那般不留情!
一剑一个,果绝又狠辣!
一地鲜血,闻着作呕。
也怪不得,司九宴能止小儿夜啼,这样的杀神,谁又不怕?
“公主。亲眼看到这场刺杀,公主怕吗?”
屋高风冷,司九宴护着她又从高处落下。
落地的瞬间,她脚步踉跄推开他,跑去不远处,弯腰狂吐!
死人了。
那种场面,如同修罗地狱。
他杀人如同砍瓜切菜。
“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叫花太医。”
一只锦帕递过来,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如玉,在这样的夜色下,竟然也有几分炫迷。
可楚曦宁只要一想到,就是这双手杀了人,她猛的打开他,哑声道:“别碰我!司九宴,你离我远点。”
她怕了,也悔了。
司九宴这样的男人,她就不该与他纠缠。
他们该是生生世世两股道上跑的两匹马,永远不见才是!
劲风袭至,司九宴伸手捏住她娇软的下颚,目中有着隐隐薄怒:“你说什么,你让我滚?楚曦宁,这不过才杀几人而已,你就受不得了。那如果我告诉你,我让人拔了谢丰岚的舌,你是不是要更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