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依赶车,回了柳树胡同。
楚曦宁回去后,一言不发回了屋,庄婆子心中忐忑,下意识要进门,被青依拦下,递了伤药给她:“小姐受了伤,你帮她敷药。”
顺便琢磨着,要寻两个机灵的小丫鬟来了。
桃红是忠心,但过于没脑,祸出从口,柳树胡同留不得她。
“小姐受伤了?她是……”
庄婆子吃了一惊,着急询问,青依淡淡一声,“不该问的,别问。”
青依身形微晃,又上了房。
坐定身子后,看看左邻右舍,顿时觉得委屈。
督主偏心。
伤药是司九宴给的。
督司府,已经重新归建,匠人来来往往,尽管人多,但无一人敢多言,人人都憋足了劲干,生怕哪处干不好,就惹来杀身之祸。
鲁川暂做监工,日子倒也轻闲。
四处转转,查查看看,日头很快到了正午。
司九宴的书房,临时搬到偏院,偏院窄小,入冬之后,房中更冷,长鱼静哆嗦着:“阿宴,你向来名声在外,是奸臣,是权臣,也是宦臣。人人都知道你所住府邸华贵非常,如今这么一看,穷酸的连地龙都没有铺满,你真是白背了这些名声。”
他冷,司九宴也冷。
掌心的手炉扔出去,问萧一:“谢丰岚可否追到?”
萧一苦了脸:“督主,那谢丰岚也不知是上天还是入地了,黑鹰卫撒出去大半,竟连根毛都没有寻到。”
“灯下黑。”
司九宴扔出了一粒银珠,滴溜溜滚在桌上,“查京中所有暗娼,窑子,臭水沟。”
“暗娼,窑子,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这臭水沟,他也能躲?这可能吗?”长鱼静道,萧一已经领命而去,司九宴坐了下来,翻了一卷书,慢慢看着。
他名声在外,虽是阉人,却无阉人阴柔之气。
反而杀伐果绝,极是厉害。
长鱼静:……
默默看他片刻,终是说道:“阿宴,你若实在放心不下阿宁,你就去。别在这里折磨本国师,行吗?”
司九宴眼皮未抬:“舍下简陋,国师如若待不惯,请自行离去。”
“我是嫌你这里简陋的吗?”长鱼静指向他手中书卷,“要读,就好好读,你书都拿反,明显心不静,如何能读得进去?再者,你今日玉龙殿下打她耳光,那手劲可是不小。我刚刚看到,她脸肿得很,眼睛都挤没了,你别是真打出什么毛病,回头又悔。”
他知他那一耳光,是在仁孝帝面前作戏,目的是为了救阿宁。
一耳光,换掉那掌嘴二十,总也是划算的。
但,又是不划算的。
“阿宴,你今日莽撞了些。费尽心思安插进玉龙殿的人,就这样折了,你甘心?”
长鱼静沉声问。
他的国师府还没有弄好,暂住督司府。
皇上倚重他,赐下的好多贵重物品,也都送来了督司府,长鱼静爱财,但也不是守财奴。
有些司九宴用得着的,尽管拿。
身外之物,他有的是。
可,对于司九宴今日闯玉龙殿的行为,他极是不赞同。
“我知你为了阿宁,可以舍弃一切。可今日之事,你已被仁孝帝怀疑,且不满。纵然你急中生智,用了前太子的死而复生之事,震惊了仁孝帝,可到底还是失了一步。”
长鱼静操碎了心。
司九宴不语,半晌道:“我心中有数。”
有数有数,你有数才有鬼!
这一次谈话,算是不欢而散。
柳树胡同,庄婆子帮着楚曦宁上药,看着她肿起的脸,真是心疼得很:“小姐,你进宫一趟,这是要命啊。皇上他……他到底是您的父皇,怎就把小姐打成这样?”
楚曦宁摸脸不吭声。
她想说,这是司九宴打的……可,算了吧。
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说得对,是她先负他在先,是她的错。
“庄婆婆,今天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楚曦宁提醒,皇家无亲情。
父皇已经不是从前的父皇了。
他猜忌,多疑,性情大变!
他不止已经把母后打入冷宫,又杖责太子,掌嘴于她……这桩桩件件,都是一种不得了的信号。
他的父皇,不再信任他们,要对他们动手了。
可到底是为什么,楚曦宁不得而知。
但她一定会查清楚。
“砰,砰砰。”
院外有人敲门,庄婆子往外走,“小姐,老身去看看是谁,您在房里,别出来。”
受了伤,刚又敷了药,别再见风。
青依从房顶探头,瞧着门口,见庄婆子拉开院门,进来一个驼背的老头,她目光略顿,又坐了回去。
寒风过房顶,她穿得不那么厚,打了个哆嗦,想着回头要请督主下令,多做两套袄子了。
或者,也给个宅院,那就更好了。
“这位老先生,你是?”
庄婆子问,驼背老头直起佝偻的背,目中精光暴射,“嬷嬷,是我。”
啊!
庄婆子一惊,差点叫出声,但看着这双冷戾的眼睛,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您,您怎么来了?”
“让我先进去。”
驼背老头重又弯了腰身,声音高了些,“庄婆子,连我都不认得了么?我是之前的老王头啊,听说你这些日子,要寻那些从前的老人,我这知道了,就来了。别的不会做,伺候些花花草草倒是可以的。”
庄婆子硬着头皮:“老王头啊,我刚刚一时眼瘸,没认出来,快进来吧!”
等人进来后,庄婆子又快速掩了门,进院的时候,飞快看一眼屋顶上的人,寻思着……要不要把青依支走。
“小姐,外面老王头来了。”
庄婆子进屋,大声说着,又看一眼楚曦宁,马上压底声音,快速说道,“是驸马爷。”
驸马爷,是谢丰岚。
纵有楚曦宁写了休书递到谢府,但她与谢丰岚这桩婚事,终归是皇上赐婚,皇上没有松口收回,这门婚事,就依然有效。
休书,在绝对的皇权面前,什么都不是。
“叫他进来吧!我刚好也有话问他。”楚曦宁轻声说道,又看一眼房顶,庄婆子懂。
出去唤了谢丰岚进屋,又招呼青依:“青依姑娘,我刚好要做些甜食,青依姑娘能不能帮我打个下手?”
青依一直觉得房顶有点冷。
这会儿点点头,纵身落下,跟着庄婆子去了厨房。
“谢丰岚,你怎么敢来?”
楚曦宁看着眼前的老王头,一点一点站直了身体,变成谢丰岚的模样,她目光显得沉稳,“你就不怕,司九宴找到你?”
谢丰岚东躲西藏这几日,尝尽了人间冷暖。
见桌上有茶,他坐下来,拿起茶盏一饮而尽,转头又上上下下打量楚曦宁,嗤的一声冷笑:“我的好夫人,这是在担心我吗?我也刚好想问问,夫人自从跟了那个阉人后,感觉如何?听说一夜九次,甚是销魂,却不知我这个正牌夫君,能不能比得上那个阉人让你快乐?”
放下茶盏,他步步逼近,目光渐然变得冷戾,狰狞,“楚曦宁,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娶了你!你害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