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谭焘面部表情狠狠抽动!
是疯狂,是压抑,是无力,是想……斩杀一切牛鬼蛇神,为她报仇的恨意。
可最终这一切的情绪,都被他压了下去。
他袖中死死攥紧手指,脸上却是惊讶道:“这谁呀,怎么这么狠?这还是脸吗?这是一摊烂肉了吧。这样一张脸,程大人还能分得清眼睛跟鼻子吗?”
程策仔细的观察他,没有任何破绽,笑了一下说道:“分不分得清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要捉拿此人,哪怕就是一摊烂肉,也要撮回去交差。谭护卫可还有事?若是没事的话,就请让让,在下要回宫交差。”
谭焘抱拳:“程大人请。”
程策回礼,带着人手离开。
身后,谭焘站在原地,静静目送,目中泪意无声流下。
死了。
青依死了。
再也没可能救回来!
国师给的参片还在掌心,却已经再也用不上了。
掌心将参片捏得死死,一直到再也看不到程策那些人,谭焘才深吸了口气,迈着步子回转。
暗中,有人盯着他,狐疑道:“他竟是一点悲伤都没有?”
“或许,是程大人料错了,这个女杀手,并不是督司府的人。”
“慎言!敢说程大人错,也就是说长公主错,不想活了吗?”
暗中两人低声交谈,并一致同意,再观察一息时间。
谭焘进了门,转身的时候,特意跟门前值夜的两名黑鹰卫道:“听说有刺客出逃了,虽然是抓了一个,但谁也不知还没有同党,你们都警醒一些,别让那万一的同党钻了空子。”
两名黑鹰卫应声,谭焘视线向外,一扫而过,笑了笑,转身回去。
树上两人:……
一时竟不敢动。
他是,发现他们了吗?
但好像,也不太像。
不过,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由此可见那个女杀手,跟督司府是没有关系的。
“死了。”
谭焘回去,见了长鱼静,见了萧一他们,铁打的汉子,刚刚还在外面满脸笑意,眼下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他双腿哆嗦着,几乎站不住。
声音嘶哑又哀极的说道:“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身上好几个窟窿,都在往外流血。她今夜穿的白衣,原本是用来隐藏痕迹,可眼下,却是被鲜血染红。一路走,一路那血便顺着板车的缝隙往下流……国师,她死得好惨,但她是笑着去的。我看到了她的唇,是向上弯起的。”
谭焘慢慢的说,萧一已经哭得不行。
是他没用,是他没救回青衣。
褚白跟鲁川也眼圈也红红的,两人死死攥着拳,声音哑道:“她不会白死的。”
长鱼静身为毒医谷少主,平时见过杀戮,也见过死人,从没有这么感同身受过。
对他来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下辈子再好好活就行。
可今夜,听他们字字泣血,看他们痛苦落泪,他鼻子也跟着酸了。
人,是有感情的。
再冷血的杀手,血也是热的。
更何况,青依还不是杀手。
“且先等着,不出意外的话,司督主还有两个时辰,就会醒来。”
长鱼静低声道,他也累了,累得白发都出来了。
这一晚上,他不停掐算,心神俱疲,吐血好几口。
而两个时辰后,天也就亮了。
凤栖宫,楚曦宁住偏殿。
她只是一个公主,住这里,原本是不合规矩的,这是中宫皇后所在。
可皇后惨死,仁孝帝一时间并无立后,楚曦宁又自请住进这“凶殿”,是以满宫后妃,无一人敢有意见。
此时,凤栖宫火把林立,如同白昼,禁军手握长枪,目光肃然,杀气腾腾。
殿前一方八仙桌,桌上摆酒,摆菜,菜凉,酒冷,纹丝不动。
楚曦宁换了一身白衣,木簪束了长发,桌下有蒲团,她赤足而坐,稳如泰山。
“长公主,那名女刺客,已经搜到。”
程策带着侍卫大步回归,在他身后,一辆极为普通的平板车上,放着一人。
那人一身白衣,满身是血,已经死亡。
楚曦宁握了拳,声音低哑的问:“验明身份了吗?”
“属下无能。此女贼极为狠辣,眼见得逃不脱,竟不惜出手毁了自己的脸。全身上下的物件,甚至是衣服,鞋子,都查过了,均为普通衣品,也没有半点能表明身份的东西。”
啪!
楚曦宁一掌拍在桌上,冷笑道:“所以,你是在告诉本宫,本宫这忙碌一夜,是一无所获?”
长公主的突然震怒,令众人全部下跪,禁若寒蝉。
“公主,属下无能,请公主责罚!”
程策跪地求罚,外面李玉到来,“皇上驾到!”
夜色深重,仁孝帝这个时候竟然过来了。
楚曦宁深深吸了口气,罢手让他们先起来,她自行过去迎着:“父皇,深夜寒冷,您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
侧目一瞥,越妃……不,已经不是简单的妃了。
现在,是越贵妃。
越贵妃也来了。
一乘暖轿抬着越贵妃,另一乘暖轿抬着仁孝帝,两人倒是像极了神仙眷侣的模样。
可是,她的母后才刚死,父皇是一点悲伤也没有吗?
做做样子都不肯的。
楚曦宁不知为何,她竟是恨不起越贵妃。
但,也不屑跟越贵妃说话。
“大半夜的,朕听说内库出事,这就赶来了。只是,怎么搞成这样?刺客是谁,查明身份了吗?”
仁孝帝下了暖轿,看向已经死亡的青依。
死得,的确是惨。
“还没有,儿臣正在细查。”
楚曦宁回。
余光看见越贵妃也到了近前,她目光一沉,刚要开口,越贵妃却是“诶呀”一声,吓得眼泪汪汪:“呜呜呜,皇上,这,这人怎死得这般惨?大晚上的,可吓死臣妾了。”
越贵妃千娇百媚,勾人的时候,那眼波能生海。
仁孝帝哪儿能抵挡得了这个?
立时将她护在怀中,转头呵斥楚曦宁:“瞧瞧你,就是不懂事。既是死了,扔外面就行,带回宫又做什么?还不赶紧处理了去!”
楚曦宁:……
“皇上。臣妾一向心善,也同为女子,实在是见不得这等惨事。不若,让人把她带出去,埋了吧,也算入土为安。”越贵妃说,竟是提出这样的建议。
楚曦宁声音冰冷:“贵妃娘娘倒是菩萨心肠。她一个刺客,扔去乱葬岗,野狗分尸也是便宜她了,还要入土为安?贵妃娘娘这样做,可是与这刺客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