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晚霞照亮天边,威严肃穆的宣政殿被笼罩在金色余晖中。
殿内,身穿靛蓝织锦长袍,腰上挂了一块白玉,乌发用玉壁缠枝高银冠束着的男子,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指间白子迟迟未落。
他正是百里瑾的父亲,当朝瑞亲王——百里逍。
百里逍的棋风就如他的性子,潇洒飘逸,不拘一格,偶尔来一招声东击西出奇制胜。
对面端坐着的晟和帝一袭绣着金龙纹样的墨色镶金锦服,缀满玉的腰带扣在腰间。
年近五十的他,身材不仅没有发福,样貌看起来刚过不惑之年,丰神俊朗的脸庞,轮廓立体分明,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感。
他棋风稳扎稳打,虚虚实实,令人难以捉摸,每一步落子都是纵观全局后三思又三思的结果。
百里逍盯着棋盘苦苦思索,良久,终于发现一个破绽,毫不迟疑的将指间白子落下,不曾想却掉进了早已布好的陷阱中。
晟和帝不缓不慢地从棋笥中捻起枚黑子,落于棋盘正中央,轻轻地笑了一声:“你输了。”
“好久没和皇兄下棋,皇兄的棋艺越发精进了。”
晟和帝很短促地笑了下:“如今敢不遗余力跟朕下棋的也就只有你了,与你下棋,朕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否则一着不慎就满盘皆输。”
“臣弟不遗余力,也依旧很难赢了皇兄。”百里逍说完,见晟和帝沉吟不语,心里一时猜不到他的心思,便又开口道:“即便偶尔赢皇兄,也是皇兄为国事操劳心绪不宁时,臣弟才勉强能赢上一两回。”
他一颗颗捡起棋盘上的棋子放进棋笥,抬眸笑吟吟地望向晟和帝:“皇兄,再来一局?
晟和帝轻轻摇头:“与你下棋,太费神了,今日就到这吧。”
百里逍收拾好棋子,起身微微一笑:“那臣弟就不打扰皇兄了,臣弟告退。”
刚迈出步伐,就听晟和帝道:“澄泓,陪朕说会儿话吧。”澄泓是百里逍的字。
“是,皇兄。”
晟和帝起身踱步来到窗边,负手而立,晚霞的余晖透过窗洒进来,绣着金龙纹样的墨色镶金锦服蒙上了一层淡红色的光。
“你突然冒出个长子,这事可是真的?”
百里逍站在他身后,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回皇兄,是真的。”
果然,下一瞬,就听见晟和帝嗓音淡淡道:“听说他在回京的当天就把武德侯的嫡次子暴打了一顿,还放话说让武德侯嫡次子以后见到他必须绕道走,否则见一次就打一次?”
百里逍听着他的话,心中细细的琢磨,思量了一遍又一遍,才谨慎说道:“瑾儿自幼在山野长大,性子虽然顽劣不驯了些,但他生性纯良。跟武德侯的嫡次子发生冲突,是事出有因,绝非瑾儿之过。”
“你与王妃向来恩爱有加,突然冒出个与其她女子所生的长子,王妃可曾与你闹腾?”
“瑾儿并非臣弟与其她女子所生,而是乐宁的双生兄长。”
“以前从未听说瑞王妃生的是双胎,现在瑞王府却突然冒出个长子来,还是乐宁的双生哥哥,这让朕着实意外啊。”
百里逍抬眸望了望他透着威严凛然的背影,从容而淡定的解释道:“瑾儿天生体弱多病,出生后甚至一度停止呼吸,臣弟不得不将他送到一位医术高明的好友那里。这些年不曾对外说王妃当年产下的是双子,没给瑾儿上皇室玉蝶,也是因为担心瑾儿无法活到束发之年。如今瑾儿身体已无恙且安然活过束发之年,臣弟这才召了他回来,以解王妃多年来的思儿之情,顺便上玉蝶认祖归宗。”
晟和帝蓦地转过身,视线落在百里逍脸上,一双深邃狭长的凤眸裹挟着丝丝质疑:“他真是你与王妃的儿子,乐宁的双生兄长?”
“皇兄,”百里逍露出愕然之色:“臣弟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混淆皇族血统。”
对上晟和帝裹挟着质疑的凤眸,百里逍干脆举起三根手指,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我百里逍对天发誓,我儿百里瑾确实乃百里家子孙,若有一字虚言,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晟和帝英俊凉薄的脸上出现片刻怔愣,随后背过身去,语气淡淡道:“既是如此,你跟宗亲那边说明原委,上皇室玉蝶,让其认祖归宗。”
“多谢皇兄,臣弟——”百里逍准备告退之际,晟和帝威严的声音又响起:“明日让他进宫一趟,朕要见见他。”
听到他不容置疑的话,百里逍只好道:“瑾儿自幼在山野长大,不懂礼数,若是冲撞皇兄还望见谅。”
“他是朕的亲侄儿,即便有失礼之处,朕也不会怪罪的。”
不知是否错觉,百里逍感觉“亲侄儿”三字被晟和帝咬重了字音。
“臣弟告退。”
就在百里逍转身迈步至殿门时,晟和帝又开口道:“他叫什么名字?”
百里逍顿了一步:“百里瑾。”
“锦绣河山的‘锦’?”
“是握瑾怀瑜的‘瑾’。”
百里逍离去后,晟和帝回到龙案后坐下,随手拿起本奏折刚翻开,总管太监高奎进来躬身道:“陛下,暗卫副统领藏锋求见。”
“让他进来。”
“是。”
不一会儿,戴着玄色面具的暗卫副统领藏锋进入殿中。
他抱拳单膝跪在晟和帝面前,头默默低垂,样子恭敬无比:“属下藏锋参见陛下。”
晟和帝眼神停留在奏折上,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出声让他起来。
藏锋被面具遮住的脸上半分不耐都不敢露出。
终于晟和帝用朱笔在折子上写下批语后,目光这才朝地上笔直跪着的藏锋望了过来。
“何事禀报?”
藏锋端正的跪着:“回禀陛下,是关于瑾世子的。”
晟和帝顿了顿:“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