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我帮着雪晴在屋后开了一片菜地。
这里土地贫瘠,显然不适合耕种。
但她很细心地挑去石头,我则是打水来灌溉。
“这些白菜种下应该很快就能长出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养小鸡了。”
我并没有把自己被汤屋解雇的事告诉她。
她似乎对未来满怀期望。
这时,篱笆外走来一个女人。
“大姐。”
她望了望我们用破庙改造出的家。
我不太喜欢这女人,但看在雪晴的面子上还是请她进屋。
“雪晴,你泡点茶吧。”
那女人突然皱起眉头。
“雪晴?”
“是他给我起的名字。”
“难怪灰老爷要追杀你,现在感觉如何?”
“虽然日子清苦了点,但比舂臼镇好太多。”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在向我炫耀吗?”
“没有,大姐……”
她手里挎着个篮子,似乎有东西要给我们,但这时又转身走了。
白娘娘似乎每天午后都会去汤屋,于是我便在外面蹲点。
“白娘娘……”
他瞥了瞥我。
“你居然还没离开白骨湾,既然适应不了这里的规矩,何苦还留在这里?”
“这是一场闹剧,他说的……”
“什么?”
“谢必安,他让我给你带个话,这场闹剧该停了。”
白娘娘皱起眉头,突然变了脸色。
“你再说一遍。”
“谢必安……”
他猛地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一旁的汤屋老板看出要出大事,忙跑上来。
“臭小子,你胡说些什么!”
“白娘娘,您消消气,这小子就是个冒失鬼,啥都不知道。”
说着把我拉到一边,我还想提那三个字,却被老板一把捂住了嘴。
白娘娘怒气难消。
“黄四,你这汤屋开了多少年了?”
“额,从我爷爷那辈开始,呵,我都忘了有多少年了。”
“那么还想继续开下去吗?”
老板怔住了,只得缓缓松开我。
“小子,你惹上大麻烦了……”
白娘娘又说道:“拿刀来,我要割下他的舌头。”
看他那阴冷的眼神显然是认真的。
“你别过来,再乱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汤屋老板疯狂地向我使眼色,示意我舍去这条舌头,保命要紧。
我哪里肯干,见他拿刀走上来,我猛地从背后抽出一物。
正是昨晚谢必安给我的那根哭丧棒。
唰的一声,我不但打落了他手里的刀,棒子还抽在了他的脸上。
白娘娘毫无表情,但我和汤屋老板却是惊了。
这棍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古怪,打在他脸上竟留下一道灼烧的痕迹。
仿佛就是一根烧得火红的铁签。
而白娘娘的脸也很古怪。
正常人的皮肤下应该是血肉,而他的脸颊被烫破,居然直接露出森然白骨。
那脸皮仿佛就是纸糊的,只有薄薄的一层。
经过脂粉精心地描画,才显出那种既精美,又“假”的感觉。
白骨湾不论男女,都把自己的形象看得比命重要,尤其是那张脸。
白娘娘作为白骨塔之主,脸却被我给毁了。
汤屋老板吓得几乎丢了魂,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完了,我这汤屋彻底完了,小子,你害死我了……”
白娘娘却两眼直直地看着我手里的哭丧棒,神情变得很奇怪。
他伸手指向我,说道:“想在白骨湾立足?今晚来白骨塔见我。”
说罢,竟然没再跟我追究,转身就走了。
我一时也懵了,这白娘娘和谢必安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汤屋老板打开他的抽屉,用台布包了几百个铜板,塞到我手里。
“小子,快走吧,带上你媳妇儿,有多远走多远。”
我心说这老板看似刻薄,但心肠还是挺好的。
“那你呢?”
“大不了汤屋不开了。”
我说道:“要是我不走,会怎样?”
“小子,这可不是耍混的时候,你以为你惹的是谁呀。
忘川水融三千鬼,古往今来,这教训还少么?”
常言道,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人要死很容易,可鬼要死,却还得费些周折。
因为鬼饿不死,烧不死,杀不死。
但忘川之水,却是可以彻底把鬼杀死。
无论是自己想不开投河,还是过渡口给不上船钱,亦或是蓄意沉河谋杀。
忘川水融三千鬼,三千只是个泛指,实际可能三万,三十万都不止。
我颠了颠包里的铜钱。
“老板,这些钱能算是我的奖金么?”
“什么意思?”
“往后我继续给你打工。”
“小子,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老板,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天黑之后,我如约来到白骨塔,这地方恰好也临着忘川河。
而且塔上有个台子,从那儿把人扔下去,刚好就能落进忘川河。
他把我约到这里谈话,我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
丫头推开大门,我缓缓走出去。
白娘娘正背对着我,站在台子边,望着下面的水湾。
这里的视野很不错,可那血红的河岸,墨绿的河水,看不出任何美感,只是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他回过头来,我吓了一大跳。
他脸上的伤加重了,半张脸都已经被烧掉。
纸张一样的皮肤上仍然冒着火星子,里面则是白骨。
“怎么会……”
白娘娘说道:“听说过画皮吗?
白骨之躯,套人皮纸,化百媚千娇,但假的终究是假的。”
他告诉我,画皮白家世代只出女儿,长大之后都是倾城的姿色。
嫁往各地,便可为白家换取各方面的利益。
可到他这一代,偏偏出了个儿子。
他从小就是家族里的废物,不受爹妈待见。
白娘娘向往男人的生活,但白家坚持,不养废物。
他如果不能为家族谋取利益,就趁早滚蛋。
于是白娘娘走了,他不想当画皮。
却在白骨湾饱受欺辱,最终还是回到白家。
他听从爹娘的意见,因为画皮本就生得貌美,即便男扮女装也很难察觉。
如此,白娘娘嫁给了谢必安,白家获得了“刑部”的势力。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谢必安终究是发现了。
他受不了这打击,跳了忘川河。
谢必安死后,白家记白娘娘大功,将这白骨湾交由他管理。
他终于如愿脱离白家,可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他曾想过在白骨湾隐姓埋名,过自己的生活。
是这些人把他逼上绝路,把他逼疯了。
既然要疯,就谁也别想安生。
白娘娘颁布法令,凡白骨湾境内的男人,全都得画皮为女。
画得不够美,或者有意敷衍,都会有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