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衣女尸
千禧年那会儿,我妈在街上摆摊卖夜宵。
营业时间晚八点到凌晨四点,也就是戌时到寅时。
按老黄历所讲,一天十二个时辰,过午而阳衰,鸡鸣而转阳。
子夜时分,阴阳过度,不宜外出。
这一天是农历三月三,上巳节。
旧时的四个鬼节,上巳,清明,中元,以及十月初一的寒衣节。
其中又以上巳节打头,据说这夜会鬼门大开。
可吃买卖饭的哪里顾得了这些,天底下最恐怖的事莫过于兜里没钱了。
我的故事,便是从我妈的这个夜宵摊开始的。
大冷天的,过了凌晨街上基本上就没人了。
我妈准备要提前收摊,忽见街那头几个穿黑布衣的男人,抬着一口棺材,一颠一颠地朝这边走来。
两人看得疑惑,大晚上的怎么还有人出殡呢。
他们在前面的三岔路口突然停住,几个男人走到我们摊儿前,也不吱声。
指了指锅里的皮蛋瘦肉粥,大晚上的看样子是饿了。
我妈让我给四人各盛了一碗。
他们狼吞虎咽,吃完也不给钱,转身就走。
我顿时急了,心道我们娘俩大冷天的在这摆摊不容易,你们还吃霸王餐?
赶紧追上去,这几个人似乎在赶时间。
见我拦路,一个个眼珠子瞪得跟灯泡似的。
但嘴里还是不说话,他们放下棺材,眼看是撸袖子要和我动手。
我年轻气盛却是不怕。
这些家伙看似强壮,但真打起来却跟纸片子似的,一点劲儿也没有。
四个人,被我两三下全撩翻在了地上。
这时我妈跑上来,说四碗粥也不值钱。
这些人大晚上的抬棺材出殡,想来是有难处,就算了吧。
正要扶他们起来,街东头突然传来“咯咯咯”一声鸡叫。
我知道准是张寡妇家的大公鸡,那鸡每天凌晨四点准时打鸣。
四个男人听到鸡叫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
连滚带爬,连那棺材都不要了,窜起来就跑。
一眨眼就没了影儿。
我和我妈盯着棺材,显得不知所措。
这到底啥情况?
我妈跺着脚数落我,怪我不该动手。
像个地痞子似的,肯定是把人家给吓到了。
这条街天一亮就是闹市,棺材摆在大马路上肯定不合适。
我和我妈合计了一下,死者为大。
不能让赶集的看热闹,先把棺材抬回家去吧。
这条街上就没人不认识“烧烤西施”的,天亮之后准会有人来认领。
四人抬的棺材两个人搬肯定有些吃力,我年轻力壮还好,我妈抬着走了没两步就跌了一跤。
棺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那棺盖也顺势滑落。
我把我妈扶起来,回头一瞥,瞅见棺材里的尸体却是大惊。
只见棺中躺着一个妙龄女子,粉黛妖娆,凤冠霞帔。
一个出殡的死人,竟是穿着新娘子的喜服。
这到底是办红事还是白事呀?
而且这打扮还不像是现代的嫁妆,我外婆那辈人出嫁也不会这么穿呀。
我妈看了也觉得奇怪,但这棺盖都崩开了就更不能让她摆在大街上了。
两人一路抬一路歇,好不容易把棺材弄回了家。
知道不吉利,自然不敢往堂屋里送。
露天摆在院子里又怕下雨,索性暂放在了柴火房里。
可之后等了好几天,也不见有人来取棺材。
我和我妈有些急了,大冷天的倒不怕尸首腐坏,只是这么口棺材一直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我妈就到街上去打听,最近谁家死了人,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妈买了瓶花露水儿,让我没事儿就去给那女尸喷喷。
咱做食品生意的,可千万不能让家里有味儿。
我每天都去看女尸几次,她在柴房里摆了一个多礼拜。
身上尽是脂粉的香味,而且她面容如生,仿佛一个睡着的活人。
喷花露水反倒有些多余。
三月中旬便是谷雨,眼看气温要回到零上。
我和我妈商量了一下,再等七天。
要是还没人来取,就直接送三里坟的乱葬岗子给埋了。
可就在两天后,家里出了事儿。
我妈在出摊的时候晕倒了,送到医院一查,已是癌症晚期。
我妈是个苦命女人,当初舅舅要娶媳妇儿,外公出不起彩礼。
就把我妈嫁给了个有钱的老男人,算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这事儿有多离谱呢,我爸比我妈整整大了两轮,也就是二十四岁。
好在我爸人不错,懂得疼媳妇儿,在世的时候一直没舍得让我妈吃苦。
可九五年他人就走了,我妈终究是扛起了养家的重担。
这些年她起早贪黑,供我读书,但我并不争气。
高中毕业大学没考上,索性回家帮她做生意,我妈这病都是累出来的。
这些年娘俩攒了些钱,可病来如山倒。
面对高额的化疗费用,那点钱又能起得了啥作用呢。
我妈就跟我说:“天儿呀,咱不治了,反正也治不好,那点钱留着你将来娶媳妇儿。”
我叫杨天一,小名天儿。
我不听我妈的,背着她四处找人借钱。
可这年头,除了吃屎,恐怕没有比借钱更难的事儿了。
实在没办法,我晚上继续摆摊,白天跑工地,一个人干两份活。
忙得连我姓啥都忘了,折腾了半年,家里的积蓄花了个干净,但我妈还是走了。
我在家里颓废了半个月才从伤痛中缓过来。
一个人也得活,整理一下,打算继续做夜宵生意。
这时候才恍然想起一件事,妈的,把柴房里那死人给忘了!
那棺材是三月三抬回家的,如今已过了重阳。
六个月时间,中间还有三个月的酷暑。
我都不敢想柴房里将会是怎样一幅景象。
可这房子我还得住呀,必须得清理掉。
于是我找街上卖鱼的老陈借了身皮套子衣,又蒙了七八个口罩,就差整个防毒面具了。
满心忐忑,打开了柴房的那把老锁头。
我眯眼进屋,掀新娘盖头般小心翼翼打开棺盖,随后却并没闻到什么异味。
低头一看,整个人愣住了。
棺中女尸和我当初抬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半年时间竟丝毫没有腐坏。
我取下口罩,整个柴房仍然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味,这可奇了怪了。
难不成是瘦肉精、地沟油吃多了导致的?
我这人有个毛病,拖延症。
什么事儿不到火烧眉毛就不知道急,比如小时候写暑假作业,那非得是假期的最后一天挑灯夜战。
心道反正这玩意儿不会坏,而且在家摆了半年多了,再摆个几天也无妨。
等我什么时候得空了再处理吧。
这一拖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
也是因为拖延症的毛病,我妈走后,我做生意没以前那么积极了。
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想说这辈子就这样了,当条咸鱼吧。
可咸鱼也有梦想。
我摆夜摊的旁边是一家发廊。
理发的孙师傅有个女儿叫孙小翠,比我大两岁。
这姐姐可真是我那时候的白月光。
孙小翠有多漂亮呢,就这么说吧。
她平时往发廊一坐,理发的客人盯着她瞅,孙师傅不小心把人耳朵剪了,那人硬是出了发廊才觉得疼。
不过漂亮归漂亮,追她的人也多。
或许是这些年来我锲而不舍每晚给她送免费的夜宵,她终于答应跟我处对象了。
但是有言在先,要娶她,二十万彩礼,一个子儿不能少。
我犯起了难,把我剁来卖了也凑不出二十万呀。
更何况我妈生病已经把家里的钱花光了。
如今除了那套胡同里的旧房子,我是一无所有。
但这么好的机会我又实在不甘放过,我从十来岁就迷上了孙小翠,梦里可能都见了她几百回了。
说巧不巧,就在三天后。
街道办传来消息,说是老胡同要拆迁。
考虑到老房区很乱,违章乱建的也多。
所以拆迁不按面积赔款,而是按人头算。
八岁以上,一个人头算十万块。
我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
拆迁是好事,可怎么他妈的就不能早半个月呢。
非得我妈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拆,让我足足亏了十万。
重点是差这十万我的终身大事就耽误了。
那时候户籍制度不算完善,身份证都能造假。
为了孙小翠,我动了歪脑筋,干脆找个人来顶人头。
可街坊邻居对我都熟,找个熟人肯定会被举报的。
思来想去,柴房里那位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