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桑稼宁起了个大早,赶着公交车去市中心七中去转学报道。
滇渠七中算是是滇渠市师资教资最丰厚悠久的高中学校,全市不少学生争锋相斗为占得那名额挤破了头。
桑稼宁也是幸运,正好赶上七中改革收转校生的时候。
缘分是奇妙的,遇到什么人,做什么事,未从得知,但又好像冥冥之中注定着。
桑稼宁走进办公室时,里面只有一位长卷发老师背对着她,办公桌上放着任课老师的名牌:程婳。
程婳,人如其名,惊艳。
波浪卷发,西装裙,白色高跟鞋,妥妥职场女士装扮,目测就给人一种雷厉风行的感觉。
桑稼宁只看了一眼,竟觉得有些莫名的压迫与恐惧。
程婳示意她走到自已面前。
“桑稼宁,是吧?”有着不太符合面相的甜音。
少女站定,乖巧点头嗯声。
“之前的成绩什么的我都看过,很优秀啊。”语气更加轻快了些。
桑稼宁谦虚地笑了笑,心中的紧张也渐渐消散。
转学报道第一天,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些事,去教务处领了书本和校服后,桑稼宁又在办公室里填了一张又一张的表格。
眼看事情处理就要结束,桑稼宁紧张地捏了捏手指,轻声开口:“那个老师,我之前腰上做过手术,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体育课还有跑步什么的参加不了用不用开什么证明啊?”
程婳正在整理班级花名册,闻言随口问:“什么手术?”
桑稼宁如实回答:“先天性脊柱裂。”
以为是小毛病,倒是没想到这么大点的小孩就受了那么多苦,程婳心疼地皱了皱眉,宽慰:“行,没事,这个你不用担心,不能运动咱就不运动请假就行,二节课后跑操你就在教室待着,不过体育课能下去才是下去最好,不能上就跟体育老师请假,下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不错。”
“嗯,我知道,谢谢老师。”桑稼宁又问:“那需要准备证明什么的吗?”
“你的情况……准备上最好吧。”程婳拿起教案本站起身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二节课后教室还没学生,我先带你回教室。”
桑稼宁跟着程婳走进三班,她的位置被临时安排在靠窗最后一排。
“座位暂时就先这样安排吧,没多长时间就考试了,等考试完统一换个座位。”
桑稼宁嗯声。
其实她对坐哪儿倒无所谓,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在最后一排,相对其他地方更放松自由一些,上课偶尔还能开开小差。
安排好桑稼宁,程婳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就先这样,其他的以后再说,你自已收拾收拾溜达溜达,老师还有个会要开,就先走了。”
“好的,谢谢老师。”
程婳走后,教室安静如初。
桑稼宁闲来无事整理了一下书包里的杂碎零件,接着无聊听着窗外传进来的音乐,探出半个身子往远处看,操场上的学生们正在跟着广播体操音乐舞动着。
她晃晃悠悠地走出教室,左拐走到走廊尽头,拉开窗户探头往远处看。
操场上,清一色蓝黑校服成行成列,伴着广播里的音乐做操。
最吸人眼球的要属最后一排。
无他。
人群中最突兀的。
漆亮的棕色眸子转动几周,桑稼宁把目光落在离她最近的一个班级里,视线扫动,在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梧桐树下斑驳的骄阳碎影中,他清爽阔落的校服中盛满暖风,高瘦的身姿懒散站着,做操动作尤其不规整。
时而后方走动的老师走近,慵懒的少年才端正起来,四肢灵活摆动。
桑稼宁忍不住窃笑,果然课间操后排学生总是在浑水摸鱼。
她若无其事,盯着那一处看了许久。
久到,没有听到广播音乐停止。
还是楼梯间愈来愈近的哄闹嬉笑声将她从神游中拉回现实。
注意到课间操结束后,桑稼宁赶忙走进教室。
杨佳雯和同桌结伴买完零食回来,刚走进教室就看到教室后排座位后面坐着一位穿着便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女生。
身影和穿着都有股昔日莫名的熟悉感,让她不由得往那处多看了几眼。
桑稼宁埋头回完消息,把手机放进空荡荡的桌兜里,抬手撑着下巴,偏头看向蓝天无云的晴空。
一晃而过的侧脸,杨佳雯愣了身,下意识试探喊:“桑稼宁?”
“啊?什么桑什么?你在叫谁?”同行的伙伴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说懵了。
杨佳雯没有回话,直勾勾地盯着最后排那个位置的女生。
听到有人喊自已,桑稼宁条件反射嗯声偏过头抬眼,循着声音一眼就看到讲台上停滞试探又慌乱的杨佳雯。
二人视线自然交接,桑稼宁微微咧嘴轻笑。
“啊,我去!真是你啊!!!”
看到日思夜想幻想见面的那张脸的瞬间,杨佳雯极为明显的一怔。
反正过来后撒开同伴好友的手,兴奋地手舞足蹈原地蹦哒,频频抬头,皆是满脸不可置信。
她不敢相信,日思夜想的人真的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已眼前。
明明昨晚,两人还在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和行程。
桑稼宁站起身来,走到过道。
杨佳雯愣了一下,又急又快地朝桑稼宁飞奔而去,穿过众人撞个满怀,踉跄几步又紧紧相拥。
原本哄闹的教室不约而同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极少一部分女生眼里流露出几分仰羡神色。
身在异乡,最好的,不过是见到同样异地而久违的伙伴。
此时此刻,距离不再是产生美的那堵墙,即便是,也挡不住彼此赤诚热烈相拥的心。
墙面背后是春光,春光无限好。
许久不见的思念牵着近事情绪一拥而上,杨佳雯的声音伴着浅浅哽咽:“你个臭老桑,偷偷来这里都不告诉我。”
桑稼宁诶呀一声:“那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就没告诉你嘛。”
杨佳雯拉着桑稼宁回到座位上就开始无止境的说三道四,把最近在学校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全说了一遍,顺带还有一些特殊的人。
“哦对,还说呢,我跟你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太过分了,就逮着我欺负。”
说着说着,杨佳雯突然又哽咽起来。
外界对杨佳雯所有的认知,都是自信洒脱落落大方很悠然,是许多同学软弱时的靠山。
可是山神当久了哪有不累的呢?
没有人生来就强大。
她也需要依靠。
“我前几天还跟我妈说我想转学去找你呢,结果你就来了。”
“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受了好多委屈,我都没人说。”
桑稼宁心疼地揉着她的脸,安慰:“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嘛,看我们多心有灵犀,现在我来了,有我陪着你呢。”
柳熠辉抱着球和童砚濯并肩有说有笑,刚走进教室,就看到教室最后排的杨佳雯仰天长嚎。
他快跑了几步到她身后,边走边腾出一只手往杨佳雯脸上靠,顺带揶揄道:“耶咦,我们的金刚芭比今天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哭成小流浪猫儿了都。”
杨佳雯使劲吸了下鼻子,偏头快去整理好情绪,抬手对着他的手扇了一巴掌:“滚,一破树杈子也要意思说别人,赶紧回家补补你的开裆裤吧。”
柳熠辉下意识看向陌生的新同学,当即涨红了脸:“嘿,这么多人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杨佳雯啧啧称怪,嫌弃道:“你有个der的面子啊,有啥好要的。”
随后转身对桑稼宁悉心嘱咐:“我跟你说啊,就咱们俩的同桌,这儿多少都有点毛病,以后避着点,别被传染了。”
她边说,边指着自已的脑袋。
桑稼宁想笑又不敢太明显,只好含蓄地勾了勾嘴角。
刚落座的童砚濯听后急忙开口,撇清自已:“诶,说他别带上我啊,跟我没关系,我脑子很好。”
柳熠辉扭头,错愕的眼神里仿佛在说:不是,说好的哥们儿心连心呢?
杨佳雯切了一声:“半斤八两。”
她站起身来,在木质桌面上重重拍了两下,抬起手臂搂着桑稼宁,咳嗽一声隆重介绍:“噔噔噔噔,这是新同学,也是我的老相识,我的家人,小桑咂。”
桑稼宁用胳膊肘推了下杨佳雯:“别叫我这个,难听死了。”
杨佳雯撒娇:“好听好听,我就喜欢这个。”
桑稼宁唉声叹气,又无可奈何。
从教室门口到坐回座位,童砚濯一直没有特别去关注自已的同桌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顺手拿起刚放在桌角的矿泉水,这才抽时间抬头一看,结果差点让自已的口水呛到。
这不昨天晚上碰到的那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吗?
童砚濯轻挑眉梢,有些意外。
刚从超市冰柜里拿出来的矿泉水经过热化,湿漉漉地挂着一圈水珠,顺着纹理落在他骨感白净的手上。
他随便扫了一眼没当回事,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这才将目光再次挪到新增的同桌身上,静默两秒后问:“你就是新来的?”
刚喝过水的嗓音口气有些凉,热天气作用下,随性散漫的腔调倒是颇有点挑衅的味道在。
桑稼宁这才算是放在他身上的第一眼,童砚濯戴着口罩,只露出深邃的两副眸子,定定看着你的时候仿佛在说话一般。
她这才想起来刚刚在楼道尽头看到的那个男生为什么那么熟悉,原来已经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只是她在面对别人的视线时会不自在,所以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嗯声后,没多加说。
如此淡然的态度,童砚濯不乐意了:“这么对你的救财恩人,啧啧啧,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姑娘。”
“………”
他将手中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喝完,拧紧瓶盖,咧开一条腿,抬臂。
轻飘飘的矿泉水瓶在空中呈抛物线,从他手中顺滑地落进墙角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垃圾桶里。
杨佳雯正喝着柳熠辉递过来的饮料,闻言被呛了一下。
她扫了眼身旁的桑稼宁,后者由一开始的平静自若渐渐有些浅淡的不自然。
半晌没动静,杨佳雯砸吧砸吧嘴皮上的水渍,看着两人问:“什么意思?你俩认识?”
童砚濯连个眼神都没动一下,只埋头把玩着手机里的小游戏,杨佳雯继而看向桑稼宁。
桑稼宁低吭一声,并没有细说:“昨晚上见过一面。”
杨佳雯虽是个爱八卦的性子,但也看出来了桑稼宁不想多说的心思,也只能把好奇的话通通咽回去,吐出一个简单的嗯字。
下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位年近五十的白卷毛老太太,带着老花镜,看着一脸慈祥,但莫名觉得笑里藏刀。
桑稼宁为留一个初次驾到的好印象,即便没有书本,态度坐姿都极为端正。
认真到语文老师满意地喊她起来读课文选段。
桑稼宁的声音淡且清,悠悠地贯穿在安静的教室里。
该说不说,语文的确是有催眠效果的,念完那么一大段,桑稼宁稳妥妥地打了个哈欠,自此开始打瞌睡之路。
可惜她面前没有成堆成摞的书,只能端着上身艰难偷偷迷糊。
癔症失意之际,模糊感觉到旁边有动静,温吞的气息扑在耳廓的一刻,随之身体一僵……
童砚濯噙着笑倾斜过上身,带着浓浓鼻音的低沉音时浅时深,若有似无,每一句恶趣味刻意上扬的尾音都扰动着桑稼宁每一频率的呼吸。
“我看你这Si Shi分的挺清楚啊。”
“怎么?”
“故意听错,搭讪我?”
“那你又莫名对我这么冷淡,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