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期,桑稼宁带着侄女儿祝欢宅了好几天,在桑稼宁再次提出居家玩耍时,作为资深街璇子的祝欢不干了,说什么也要出去玩。
不管桑稼宁说什么,就是吵着闹着要出去,挣扎半小时,桑稼宁彻底没辙,叹了口气,妥协了。
出门前,桑稼宁让祝欢做了保证:“祝欢,咱们先说好啊,出去不乱跑,得让我拉着,还有,不买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小姨穷死了。”
祝欢乖乖点头。
桑稼宁这才放心带她出门。
两人顺着街漫无目的的走,走到半路,祝欢突然不走了。
“咋突然不走了?累了?”
桑稼宁注意到祝欢看着别处,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入目的是闪烁着斑斓彩光的电玩城。
“你想玩了?”
祝欢点点头。
桑稼宁开玩笑:“你就又想玩了?”
祝欢急声反驳:“就没有玩过,以前玩的是爸爸带我去可以买好多东西的那个地方玩的那种。”
“哦~这样啊。“桑稼宁也没去理解祝欢的话,敷衍了事后继续逗她:“可是小姨没有钱怎么办啊?”
祝欢撇嘴,踮起一个脚尖晃来晃去。
桑稼宁弯下腰,继续问:“嗯?怎么办?你给小姨想个办法,好不好?”
祝欢撅起嘴嘟囔了一些话。
桑稼宁耳朵靠近:“你说啥?”
祝欢凑近桑稼宁的耳朵,用气音说:“找爸爸要钱。”
“找爸爸要钱?”桑稼宁笑着刮了下祝欢的脸颊,拉着她往里走:“不用,小姨带你进去玩,带你玩个够,让你玩厌见哈。”
七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叫厌见,以为是玩个够的意思,伸手环抱住桑稼宁大腿,甜甜地说:“谢谢小姨。”
电玩城里几乎所有东西都需要总用游戏币才能玩,桑稼宁先给祝欢买了半框币。
“先买这些玩着,玩完了找我,我就在这边的沙发上坐着。”
安顿好祝欢,桑稼宁坐在最靠里的沙发角落,拿出耳机连上蓝牙,在本地音乐里随便放了一首。
耳机中缓缓唱出的苦情歌掺杂着真实环境混乱的背景音,内心有种异常情绪的格外拉扯感。
桑稼宁低着脑袋看小说,嘴唇蠕动。小声地跟唱。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忘记了时间这回事。”
“于是谎言说了一次就一辈子。”
……
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喧闹的喊叫声,桑稼宁抬眼望过去,余光却注意到门口走过来一个人,她下意识看过去,神色一顿。
“出来玩不叫我这个陪护?”
室内灯光缭绕,淡淡地落在童砚濯身上,给他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疏离感。
他一改往日风格,穿着一件藏蓝色短袖,下身是条白色阔腿裤,本来就白的皮肤,在上衣和灯光的烘托下,白的有些病态。
黑色碎发松软,深邃双眸闪烁着光点,精致的五官挂着懒懒散散的笑意,这么往那里一站,真是让人挪不开眼。
“你来这儿干嘛?”桑稼宁调低音乐音量:“你不是今天要回老家吗?”
童砚濯坐到她旁边,懒洋洋地靠着沙发靠背:“是那么个打算来着,但是回的人太多了,车坐不下,我就勉为其难退出竞选了。”
“勉为其难”四个字特别加重语气。
“哦。”桑稼宁又问:“那你来这儿干嘛?”
童砚濯微微侧脸,看着她,幽幽反问:“店你开的?”
“……”桑稼宁哽住,无语道:“你要这么说的话,这天聊不下去一点。”
童砚濯看她吃瘪,不由轻笑。
桑稼宁翻了个白眼:“你神经啊,还有脸笑。”
“这俗话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你这是多爱我啊,天天骂我。”童砚濯不知皮脸,依然懒懒散散地震着胸腔低笑,猫着腰探头抬眼瞄她的耳朵:“听什么歌呢?”
桑稼宁偏头,语气十分不爽:“要你管。”
童砚濯嗯?了一声:“有这首歌吗?好听不?”
桑稼宁被他烦到了,从口袋里拿出耳机丢在他身上:“你自已听!”
“这么暴力?”童砚濯拿出耳机塞进自已耳朵里。
刚刚那首歌还没有完,正唱到最后清唱的部分。
童砚濯听后慢悠悠读了出来:“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然后,扭头看着桑稼宁,明知故问:“你猜,谁的名字刻在我心底?”
桑稼宁:“……”
心脏不可控地颤了一下。
桑稼宁刚想用烦躁的情绪掩盖内心,就看到祝欢委屈巴巴地跑过来,抓住她的手指,挤进她的双腿间坐在腿上。
桑稼宁看这熟悉的行为,就知道祝欢受委屈了。
她顺势搂住祝欢,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祝欢搂住桑稼宁的脖子不说话。
一旁的童砚濯凑过来:“谁欺负你了跟哥哥说,哥哥给你撑场子去。”
桑稼宁听到这话,腾出一只手拍了一下童砚濯,命令道:“你别说话。”
童砚濯乖乖哦了一声。
桑稼宁轻声对祝欢说:“告诉小姨怎么了好不好?”
祝欢沉默了好几秒,才小声地说是有人抢了她的娃娃。
“抢你娃娃?”桑稼宁拧眉:“谁啊?”
祝欢又开始哼唧起来。
桑稼宁赶紧拍着她的后背哄:“好了好了,不哭啊,真是的,谁这么没有素质啊,竟然抢我们欢欢的娃娃,小姨带你去找她要回来好不好?”
祝欢点头。
桑稼宁牵着祝欢的手穿梭在人群中,童砚濯拿起沙发上落下的包和游戏币紧跟其后。
“你看是谁,然后指给小姨好不好?”
祝欢拉着桑稼宁一路走到头,拐弯到角落的一台游戏机旁边,抬头看了眼桑稼宁,指向靠墙穿蓝衣服正在抓娃娃的小胖男孩。
“那个是吗?”桑稼宁指着那个男孩,确定地问了一遍。
祝欢点点头。
桑稼宁蔑视扫了那人一眼,走到他身旁站着的陪同家长身边,平复语气:“你好,不好意思啊,你家小孩好像不小心拿走了我们的娃娃。”
家长脸上两侧鬓角连着下巴都有浓密的黑胡子,又高又壮,有种天然的压迫感。
淡淡瞥的一眼,桑稼宁不由得有些紧张,抿了抿唇。
黑胡子大哥摸着儿子有些扎手的寸头脑袋:“沅沅。”
小男孩抬头,语气稚嫩:“怎么了?爸爸。”
黑胡子大哥不屑地扫了桑稼宁一眼,用很随意的语气问:“那阿姨说你拿了她们的娃娃,拿了没有?”
桑稼宁急忙补充:“黑白相间的一个小熊。”
小孩子先是看了眼桑稼宁,然后又看着自已的爸爸,摇摇头:“没有啊。”
黑胡子大哥摊手:“你也听到了,我家儿子说没拿你们的,你找错人了。”
态度十分消极,一点都不重视。
桑稼宁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
身后的童砚濯目光一直盯着那个小男孩,他的一举一动皆收在童砚濯眼里,在桑稼宁描述玩偶形状的时候,他悄悄地挪动小步子自以为是地挡着后面篮子里的玩偶。
他以为自已长得矮小,没有人能注意到,殊不知,那些小动作全被童砚濯看得一干二净。
童砚濯冷笑一声,目光紧锁,语气冷硬:“小孩,你知不知道抢别人东西可是违法的,都这么男子汉大丈夫了,敢做还不敢当?难道让警察叔叔来这里把你带走吗?”
这么大点的孩子是最害怕警察叔叔的,听到童砚濯这么一说,他一下就哭了出来,撕心裂肺,吵得耳鸣,不少人皱着眉头看过来。
黑胡子大哥把孩子护到怀里,指着童砚濯:“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吓着孩子了,知道不知道!”
从人群中艰难挤出来的店长笑着打圆场:“咱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店长:“……”
努力伪装的笑容下,是随时破碎的身躯。
童砚濯最讨厌别人用食指指着自已说话,刚想要发火,桑稼宁开口了:“小朋友是不会说谎的,她都说了你儿子抢了,不管怎么样,都是做家长的,咱们把事……”
黑胡子大哥怒气冲冲瞪着眼,强硬打断桑稼宁的话:“你家的说的真的,意思是说我家小孩说谎了呗,要么你就拿出证据来,要么就滚!”
童砚濯拧着眉:“能不能好好说话?”
黑胡子大哥仰起下巴,一脸挑衅:“我就这么说话,你想怎么的?”
童砚濯哪里受得了挑衅,当即就要冲出去,桑稼宁意识到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拦在他面前,听着两人争吵,桑稼宁面色更加烦躁,拔高声音:“那我们就看监控,这总行了吧。”
黑胡子大哥依旧得理不饶人:“你说看监控就看监控,你算老子啊,一娘们儿事真多,没钱就多卖给几个人,多挣点钱,省得……”
话还没说完,一筐币横空飞砸在他身上,哗啦啦落了一地,随即整个人被踹得摔到墙上,童砚濯揪住他的领子死死摁在墙上,手背、手臂、甚至脖子,青筋在白净的皮肤下隆起,日常看起来令人心动的手,此刻只感觉到恐怖。
“你他妈会不会说话!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熙攘嘈杂的屋内,顿时安静。
在场的所有人被童砚濯这猛烈的动静吓了一跳,纷纷扭头往声源看去,一些胆小但是想看热闹的往后退了几步,就连在旁边抓娃娃的都放下手中的娃娃和游戏币,跑过去凑热闹。
只有两名工作人员神色凝重,相对视一眼,快步走过去查看情况。
桑稼宁被吓了一跳,浑身颤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伸手捂住祝欢和沅沅的眼睛,拉着他们往后退。
……
惊心动魄的场面最终在警车鸣笛中平复。
在场除围观群众,全被警察带回去做笔录。
桑稼宁从头到尾一直懵着,就连警察问她话也是结结巴巴地叙述当时的场景。
因为从小家里父母吵架的原因,她最害怕看到别人打架,身体会因为恐惧和心慌而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虽然之前见过童砚濯打架,可那次的童砚濯没有动手,又或许是动手了,她没看到而已,可今天亲眼目睹到童砚濯打架后,那双目猩红,双臂青筋隆起,丧失理智痛感的画面深深映刻在她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从警局出来已经是正午了,阳光炽热,桑稼宁牵着祝欢,和童砚濯,三个人坐在一棵银杏树下的长椅上。
“害怕吗?”童砚濯沉着嗓音问。
桑稼宁默不作声。
“我以后不打架了。”童砚濯又说。
桑稼宁没吭声,低头看童砚濯破皮流血的手背,轻声问:“疼吗?”
这回换童砚濯不说话。
“我们去小诊所消毒处理一下吧。”说着,桑稼宁站起来,抓着童砚濯的手臂要带他走。
童砚濯坐着没动。
桑稼宁转身,拧眉不悦:“你干嘛?”
现在还闹脾气?桑稼宁想来更气了。
童砚濯梗着脖子,干巴巴地说:“先带你们去吃饭。”
桑稼宁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我还不饿,先处理你的伤口。”
她知道,童砚濯身上的伤不只有手背擦破皮的那点,腹部和腰还被那个男人用拳头砸了好几下。
想到这,桑稼宁有些心酸,完全变得有些酸胀,涩意涌上鼻腔。
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自已,他就不会打架了,还挨了那么多下。
童砚濯听到她偷偷吸鼻子的声音,抬眼望着她,反手扣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食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轻声安慰:“别哭,我又不疼,而且我也打了他好多下,咱不吃亏。”
听到他这么说,桑稼宁直接绷不住抽泣出来,她咬紧牙关,试图将那不断涌出的哭腔撤回去。
“我…知道,我就是…觉…觉得,觉得特…特别对不起…你,都是…都是因为我…我你才…才这样……”
她说话断断续续的,想好好解释,但说着说着后面情绪有些崩溃,直接蹲在地上失声哭起来。
童砚濯看着心头绞痛,满眼心疼,起身蹲到她面前,手伸出又收回,最后还是蜷缩回手指,克制着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
他转头看着一旁懵懂的祝欢,声音沙哑:“替哥哥抱抱小姨,好不好?”
祝欢看着因为忍哭而憋的全身发抖的桑稼宁,伸手环抱住她,声音糯糯的:“小姨别哭了。”
童砚濯松开她的手,抬手拨着她湿漉的刘海,心疼道:“别这么闷着自已,透口气缓一缓,不然会呼吸碱中毒的。”
桑稼宁这才抬起头来,但又迅速地举起双手挡着自已狼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