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然如天气预报所显示,温度直降,天空灰白挂着一发白的太阳,凉风凛冽直窜衣服间。
童砚濯踩着早自习铃声走进教室,右手还拿着一个十分眼熟的草绿色玻璃水杯,有些记性好又眼尖的女同学一眼就看出那是桑稼宁的杯子,纷纷看着他们俩和同伴八卦。
这几个月以来,童砚濯对桑稼宁的例外全班有目共睹,只是都面上不说,其实背地里早就磕的水深火热。
童砚濯迈着大步走很快走到最后一排,先用袖子擦了擦水杯漏出来的水渍后极其自然地放在桑稼宁桌子左上角。
“暖暖手。”
桑稼宁淡淡瞥了一眼,毫无感情地说了句谢谢,就开始晨读。
高三晨读提前了半个小时,期间童砚濯以挑背知识点为由跟桑稼宁说了好多次话,不是没回应,就是轻飘飘一句“我还没背下来”给拒绝了,搞得童砚濯又气愤又自我怀疑。
早自习结束,杨佳雯拿起窗台上搁着的水杯喊桑稼宁一起去打水。
“不用去。”桑稼宁拉住杨佳雯,说:“我杯里有水,倒给你一点,反正我现在也不喝,也省得你跑了。”
童砚濯原本在写单词,闻言抬起头来看过去。
杨佳雯坐回座位,转向桑稼宁。
桑稼宁拧开桌子左上角搁着的水杯,嘴上说是倒一点,她直接全倒进杨佳雯的水杯里,倒完后还甩了甩杯子弹一滴都不放过。
童砚濯看在眼里,提着气想说话又不敢吭声,只好憋着气,竭力控制自已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背写单词中。
“你什么时候去打的水啊?”
早自习童砚濯进来的时候,她正在补昨晚落在教室里的作业,压根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也情理之中。
童砚濯握着笔,已经没了心思写单词,余光一直看着桑稼宁,期待她的回答,可惜后者始终没说话,又或者压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杨佳雯没有注意到桑稼宁的沉默,震惊的视线从水杯转到桑稼宁身上,“而且你这也给我倒太多了吧,你不喝?”
杨佳雯水杯里的热气腾腾飘出,湿润了桑稼宁的睫毛,水杯滚汤的余温在在掌心灼热,她蜷缩手指抓紧瓶身,摇摇头不露声色道:“不渴,你喝吧,我渴的时候再去打就行。”
桑稼宁都这么说了,杨佳雯当然也不客气,捧着一杯水转回座位,杨佳雯刚一转身,不及桑稼宁动作,一个本子飞快出现在视线中。
她偏过头,看着童砚濯。
童砚濯:“帮我检查一下。”
桑稼宁没说话,童砚濯以为她同意了,刚要把桌子上巴掌大小的词汇书拿过去,那本子又飞快地被丢回桌子上。
童砚濯:“……”
桑稼宁解释:“你自已照着书改就行了。”
说完,拿出了下节课的课本看起来。
童砚濯看着她,一脸无解地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这到底咋了?
任重而道远啊。
升入高三后,二节课课间操只需要高一高二的学生下去跑操,高三学生则在教室里被老师看着背书,下课铃一响,他们一如往常地拿出英语笔记本等程婳来,不成没等到,却等到了广播中传唤全校师生到操场集合的声音。
这时候刚十月中,也没到冷的时候,很多学生都秉着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想法穿得薄薄一层,唯独桑稼宁例外。
走廊是最冷的,刚出教室,桑稼宁就冻得直缩脖子。
杨佳雯双手揣在兜里,自喜道:“幸好我看了天气预报,加了件衣服,我都不敢想象我这出去得多冷,就这都冷的不行了,出去还不得直接冰块啊。”
桑稼宁瘦瘦一条人,冻得直打哆嗦,脖子缩进衣领,双手紧紧搂着杨佳雯的手臂,哆哆嗦嗦道:“你好歹里面还穿的秋衣,我就穿了个短袖,冻死我了。”
“到底啊。”杨佳雯伸出手捏了捏桑稼宁的衣服,薄薄一层,想也不用想穿这出去得多冷,她不可置信道:“nia啊,你就穿这么点出去冻不死你,降温老天爷没通知你?”
桑稼宁舔了舔嘴唇,跟着大队拐下楼梯,“我看天气预报了,没想到能这么冷,明明早上还看到太阳了嘞,没事,出去待会儿习惯就好了。”
“你就嘴硬吧。”
人群庞大又有风,他们放慢脚步走着,快走到操场门口时,两人松了手,一前一后往上走,桑稼宁半个身子已经上了那个矮坡,突然整个人被猛地往后拉,踉跄一步还没等站稳看清是谁又被快步拉走在人群中。
冲出人群,桑稼宁才看清那人的背影。
“童砚濯?!你发什么神经啊?你松开我,拉着我去哪儿啊?”
童砚濯不回答,只拉着她往走廊尽头那个门走。
桑稼宁推搡挣扎,他抓得更紧。
直到进了门,童砚濯拉着她进了屋,松开她后转身反扣住门。
走廊尽头是一间废弃的卫生间,破败不堪,空气中弥散着奇怪的味道。
桑稼宁短暂地秉起呼吸,揉了揉发痛的手腕,抬头正要冲他质问,就看到对方拉下校服拉链,脱下校服拿在手中又继续脱里面穿的蓝色带帽卫衣。
见状,桑稼宁心里一咯噔,紧张地捏着手指往后挪步退,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要干嘛啊,你,别,你别乱来啊。”
“年纪不大想的不少。”童砚濯向前走一步,把刚脱下来的卫衣举到她面前,态度强势道:“穿上。”
桑稼宁偏过头,不看他。
童砚濯拧眉,语气加重:“穿上。”
桑稼宁回过头,咬着下嘴唇,“不穿。”
说完,房间里陷入寂静,两人的呼吸声高低起伏。
桑稼宁偷偷抬眼看童砚濯脸色明显深重,心里有些紧张,害怕童砚濯下一秒就生气对她发火。
“我,我没那么冷,你自已穿吧。”
外面一直在催促,桑稼宁不想一直耗着,抬脚往前走,路过童砚濯身边时,一只手有力地抓住她的胳膊。
“你不穿我生气了。”
以为会有多大气势,结果就这样,桑稼宁被他这一番话气笑了,哼笑一声:“你这人真搞笑,你生气关我什么事,我都说了没那么冷。”
童砚濯语气更急:“快点穿上,你别逼我亲自给你穿。”
学校教室不隔音,能听到外面领导催促的声音,桑稼宁心中猛然出现的紧张感踊跃翻滚,舌尖止不住的舔舐嘴唇试图缓释那猛烈的焦急感。
她腰胯不禁夹紧,脑海中不断的对自已说:没事的,桑稼宁,没事的,还早,不着急,你也不想在万众瞩目下出丑,不想发生那件事,不然那样你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她开始控制自已的呼吸节奏,尽量放松自已。
可校园广播声穿透力巨强,声音不断地冲破她给自已设下的自我保护的结界。
腹中阵阵传来的感觉无时不把桑稼宁架在火架子上烤,她害怕一个不注意就刹不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扣着掌心的肉,桑稼宁深呼吸着气,倔强地与童砚濯对峙许久后,无奈妥协。
“我真服了你了。”桑稼宁一把抓过童砚濯手上的卫衣,以最快的速度脱下校服外套后穿上卫衣又套上校服,然后站到童砚濯面前,抬起头,说:“现在行了吧,都出去了,赶紧出去吧。”
童砚濯视线打量一番,舒眉淡笑,抬手给桑稼宁拉好敞开的校服外套。
“走吧。”
他们从尽头的小门出去,正好碰到其他班拖拖拉拉的几个学生,因为很迟,免不了地被教导主任训了几句,但考虑到这件事主角是来科普防诈骗知识的警察,也就简单说了几句就放他们回班级队伍。
高三的队伍离操场们最远,童砚濯和桑稼宁走在队伍最后面收获了许多目光,尤其离自已班级越来越近的时候,身为同班同学,看着原本属于童砚濯的蓝色校服就这么点功夫就套在了桑稼宁身上。
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碍于后面还站着老师看着,起哄声全然被面面相觑的眼神替代。
宣传正式开始后,身后站着的老师们也纷纷站在最旁边的高三班级簇成一个大队伍。
童砚濯和桑稼宁在男女生队列的最后面站成一排。
警察拿着话筒娓娓道来,其他学生窃窃私语,桑稼宁心不在焉想着其他事。
其实一晚上过去她已经没生气了,但就是心里憋着那股劲儿在。
就好比今早上童砚濯给她打的水,当时不知道为啥,嘴比脑子快,一秃噜就把水倒给了杨佳雯不说,还全倒完了,当时就后悔了,但又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倒回来。
她也很不懂自已的心理,总是做那些违背真实的行动。
昨晚童砚濯发的消息她看到了,她故意没回,朋友圈也是故意发给他看的,本来以为童砚濯看到后会来问她为什么不回消息什么的,结果等了很久都没等到。
今天早上桑稼宁本来准备穿卫衣的,但准备穿的时候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童砚濯和朋友圈的事,怄气似的把卫衣又塞回了柜子里,甚至早上那杯水也的确是有意为之。
看到童砚濯脱下卫衣给自已穿的时候,第一反应确实很意外,但随之是觉得温暖,不得不承认的是,穿着童砚濯的衣服和他走在一起回队伍,有种畅快的痛快感。
桑稼宁低头把玩着手指,越想越对自已无语,于是送给自已一个大大的叹息。
卫衣穿在身上很暖和,甚至有些燥热,桑稼宁心口莫名的像被小猫抓了一样火辣辣的痒。
原本就是她无理取闹,是该她低头认错的。
她绷着嘴唇想着该怎么开口,余光注意到童砚濯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每当这种无聊的讲话都会有很多人偷偷玩手机,他们也不例外,桑稼宁也没仔细看到底是什么就自主地以为是手机。
眼珠子盯着草坪转了又转,终于想到了个办法。
怕太明显,她先是故作轻松咳嗽一声,接着耸了耸上身鼓励自已,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童砚濯。
“童砚濯。”
童砚濯偏过头,看着她低嗯一声。
“你有耳机吗?我想听歌。”
童砚濯把手里的东西亮出来给她看,语气有些无奈:“我只带了这个。”
手里是一本高中英语词汇,桑稼宁看清楚后大为震惊。
“你……”桑稼宁张着口斟酌万分,最后憋出一句:“改邪归正了?你竟然看起来英语单词了?”
童砚濯挑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笑得温和:“是啊,改邪归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