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
语文老师一进教室就注意到靠窗空着的那个座位。
“桑稼宁请假了?”
纪律委员回答:“没有。”
语文老师又问:“那坐着的是桑稼宁对吧?你们有没有谁和她同一个宿舍的知道她去哪儿了?”
纪律委员:“没有,班里都没有和她一个宿舍的。”
语文老师纳闷了,这人在学校还能丢了不成?
但已经上课了,她只好让学生们站起来开始早读。
桑稼宁在偌大的校园里呆愣了好久,周围山头没有起朝阳的趋势,倒是飘进来厚厚一层浓雾,听到远处三三两两学生交谈声,桑稼宁才终于回过神来,转身靠小操场离她们几米远的距离谨慎地走进宿舍楼。
幸好冬天气温低,气味散发浓度低,再者她们只顾得玩乐,并没有注意到桑稼宁身上的异常。
趁着时间还早,下楼的学生不是很多,桑稼宁大跨步到没人的高三宿舍楼层,一直待到高一高二学生离宿去上晚自习才回宿舍换裤子。
她反锁住门,翻出要换的衣物放在床尾,拿出枕头下的蓝色一次性尿垫铺在床单上脱下裤子坐上去,然后拿出盆子里一直备着的湿巾纸抽出几张擦拭着黏糊的肌肤地方,简单晾了会换上裤子,把原来的裤子接了点水泡进盆里,提着刚刚的垃圾晃悠悠走下楼。
在校园里,桑稼宁跑了两步,上到三楼大厅,她脚步慢下来,大口喘着气,双手叠在腹前反复揉搓,心跳声占据整个感觉器官。
整整一路上她一直在想该怎么跟老师解释她迟到这么久的事情,实情必然是说不出口的,但又没有合时宜的理由。
如果可以,她真想今天她是请假的。
“报告。”
不轻不重的声音让全班朗读声变得稀疏。
童砚濯稍微侧了侧身,往教室门口看,虽然没看到人影,但心里还是有些荡漾。
语文老师看了他们一眼,同学们赶忙加大声音。
她走到桑稼宁面前,板着脸问:“干嘛去了?迟到这么长时间?”
高三自习课到现在已经上课将近四十分钟。
桑稼宁低着头不好看她,声音小的毫无底气:“宿舍值日。”
“他们是高三你不是?他们不用值日就你值日?况且值日需要这么久吗?”
三连问把桑稼宁一钉一钉垂在地上丝毫没法动弹,她缩了缩有些麻木的手指,张口想要为自已辩解说不跟高三一起住,还没发出声音,语文老师继续训斥:“自已都不把自已的学习当回事,拿着书到外面站着背去,今天我的语文课都站着给我上!去拿书去!”
桑稼宁绷着唇,点了点头,动作不太利落地走回座位,翻出书本后又慌张走出教室,后脚刚迈出去,只听“砰”的一声,教室门被关住。
冬天清晨,无人的走廊真的很冷,楼道光色暗淡,仅有冷白的日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投射的一部分距离,桑稼宁穿着新换的冬季校服背靠墙,夹着课本搓了搓冻得通红冰凉的手指和脸颊。
少女眼底逐渐泛红,越想越委屈。
身体开始小幅度地发抖,刚刚跑起来的汗珠顺着后脖颈的发梢淌下来,乌黑的几根头发贴在白皙纤细的脖子两侧。
她贴着墙,缓缓蹲下。
忽然听到教室门被拉开的“咯吱”声,桑稼宁撑着墙急忙站起来胡乱擦去脸上的汗和泪,垂头小声地念着书。
出来人站到自已面前。
桑稼宁刚抬眼。
“桑崽。”
男生声音低沉,却又温柔。
隔这么长时间,再次听到久违的称呼,桑稼宁心一颤,下意识用受伤的左手拿着书垂在身侧。
她咬着唇内的嫩肉,强压内心酸涩,轻声开口:“没事。”
嗓音很轻,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已说。
童砚濯心疼地皱起眉,身侧的手抬起又落下隐忍地握成拳:“你可以有事。”
桑稼宁蜷了蜷受伤的掌心,吸了下鼻子,仰头看着童砚濯皮笑肉不笑:“真没事。”
怕老师发现,两人都把声音压的很低。
童砚濯什么也没说,伸手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已的肩膀。
桑稼宁抬起手右手推他,声音细小:“有监控。”
童砚濯拍着她的后背:“不怕。”
他从头到尾都很温柔,桑稼宁心里最后一道防线逐渐破碎,她柔弱的脊背微弯,指尖颤抖着抓住童砚濯的衣服,眼根湿润,声音低得只剩气音。
“我什么都没做。”
“嗯,我知道。”
桑稼宁看着地面,睫毛湿漉漉地扑闪。
那为什么都骂她?
为什么都讨厌她?
她紧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已哭出来。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浓雾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却也没有见晴的模样,倒是缓缓飘下几粒雪花。
两人分开,童砚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三明治和袋装纯牛奶,牵起桑稼宁的右手放进她手里。
“出来挺长时间了,我得回去了。”
他跟老师说上厕所才出来的,现在大概有四五分钟了,再不回去就要引起怀疑了。
牛奶还有温度,拿在手里暖呼呼的。
桑稼宁抓紧,感受着牛奶散出的温热。
“还是热的。”
瘪瘪的。
童砚濯抬手将桑稼宁的手和早餐整个握在手里,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不太热了,趁早吃。”
“嗯。”桑稼宁顿顿点头,松散的长发遮住她的脸庞,看不清表情。
童砚濯弓背,额头碰了碰桑稼宁的头顶。
“桑乖乖。”
童砚濯回去后,走廊重回安静。
桑稼宁看着手中的早餐愣神,半晌才慢吞吞打开包装袋咬了一小口,是常见的生菜煎蛋三明治,味道也很普通,但就是很香很好吃。
她吃了几口觉得有些噎得慌,便咬开牛奶喝了两口,暖暖的,胃很舒服。
童砚濯怎么可以这么好,怎么能这么对她好。
可自已根本配不上他啊。
她真的好想搬出宿舍。
还有那么多天,她真怕还没熬到高中毕业自已先疯了。
早自习结束,语文老师把桑稼宁叫去了办公室。
语文老师从抽屉里拿出几块饼干放进桑稼宁手里,轻柔开口:“我今天早上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迟到时间太长了,不管什么原因,以后来不及跟老师说也要和同学知会一声,不然你发生什么事怎么办是不是?”
“我也正好借你这个给班级学生立个示范,以后一定要安排好时间,你们剩的时间不多,很快就过去了,别不把自已的事当事,学习都是给自已学的。”
桑稼宁抬眼看着她,乖巧点头。
“嗯,我知道了错了老师,以后不会了。”
语文老师和蔼地淡笑,拍了拍桑稼宁的手:“好孩子,你没错,安心为自已的事就是正确的事。回去吧,我的课不用站着昂。”
桑稼宁若无其事地回到教室,还把语文老师送给自已的小饼干分享给了同桌和童砚濯他们。
四人围坐在前两排的四个座位。
桑稼宁全程把双手缩在袖子里,生怕他们看到自已的手受伤。
杨佳雯坐在曲晓芸座位,单手撑着脸:“我还以为她找你干啥嘞,吓死我了,幸好不是骂你。”
桑稼宁趴在桌子上:“我也以为,结果是安慰我,而且我不用站了诶。”
“太棒了!!!”杨佳雯海豹式鼓掌:“诶对了,说来你到底为啥迟到那么久啊?”
桑稼宁欲言又止:“今天轮到我值日了,然后她们死活不那个啥,然后……嗯……就……有点着急……”
童砚濯看着她默不作声,眉头拧着满脸心疼。
柳熠辉拧巴着脸,表情难以形容。
桑稼宁早在初中就跟杨佳雯说过自已的情况,所以对她这么语无伦次的话,杨佳雯心里明白,拍了拍她的胳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她知道桑稼宁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已的痛处。
两个男生自然也不会没眼力见到刨根问底。
桑稼宁无奈地点点头。
杨佳雯叹了口气:“她们怎么那么恶心啊,真心烦!咋那么讨厌呢!”
桑稼宁耸了耸肩:“随便吧,你要打水去吗,我想接点水暖暖手。”
杨佳雯刚想说好,被童砚濯拿起水杯抢了话:“我去吧,你坐着好好休息会儿。”
柳熠辉连忙接话:“我也去!”
他们都不给桑稼宁和杨佳雯一点时间回答,拿起杯子屁颠屁颠走出去了。
桑稼宁和杨佳雯默默对视两秒,默契同笑。
杨佳雯看向教室门口的两个背影:“其实有时候有他俩挺好的,至少不用咱俩一直跑了。”
桑稼宁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五楼打水处,他们刚好到,林烨妮他们刚好打完水。
马雨欣仔细观察到前面少年的长相,拉了拉林烨妮的袖子凑到她耳根小声说:“诶,童砚濯诶。”
林烨妮朝那看过去,舔了下艳红的唇,勾唇一笑:“你们先走吧,我有点事。”
马雨欣愣了愣,笑着先把几个人招呼走了,林烨妮坐在一旁的铁椅上,捧着水杯望着童砚濯他们两个。
童砚濯把桑稼宁的水杯放到接水口下,按亮按钮。
热水慢速流进杯口,热气氤氲在空中。
柳熠辉单手搭在童砚濯肩上,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揶揄:“诶,早自习跟老太说上厕所,其实心疼桑崽去找她了对不?”
童砚濯皱眉,语气不爽:“你能不能别叫她桑崽。”
柳熠辉瘪嘴:“什么意思,别人叫行,我叫不行?”
童砚濯冷酷一嗯。
柳熠辉服了:“行,我不叫,我以后就叫她全名,行不?占有欲超强哥?”
“……”童砚濯淡淡瞥了他一眼:“注意用词。”
他的一本正经把柳熠辉乐得前俯后仰的,柳熠辉抓着他的肩膀稳住身子:“不是,你能别用这么认真的表情说这么一本正经的话吗?画面真的很诡异。”
童砚濯踢了他一脚:“滚。”
柳熠辉捂着脸假装失落:“唉,终究是兄弟配不上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