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刚过不久,天色已经开始暗沉,天际晕染着灰粉色的晚霞,奇形各异的形状和谐又赏眼。
桑稼宁很喜欢拍风景,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色当即拿出手机跑下台阶举手对焦,将此情此景定格在镜头里。
“喜欢拍照?”少年不知何时站在身边。
桑稼宁重重嗯了一声:“就觉得,拍下好看的风景是一件很治愈的事情。”
童砚濯突然有点感兴趣:“那我猜你应该是个浪漫主义者的小姑娘?”
桑稼宁拍好照片打开相册专注欣赏着,短暂唔声后,不确定地回答:“也没有吧,我好像……也没有太喜欢浪漫。”
“嗯。”童砚濯说:“但其实现在就很浪漫,不是吗?”
少年,少女,青春,晚霞,的确浪漫。
桑稼宁怅然一笑:“是的,很浪漫的一天。”
话题结束,重回安静。
虽然两人已经是比较熟络,但没人说话的时候,气氛依旧尴尬。
桑稼宁抿了抿唇,主动开口破冰:“那个,今天晚上座位的事谢谢你啊。”
童砚濯挑眉:“嗯哼,所以,你想怎么谢我?”
“你要吃点什么吗?”桑稼宁询问:“一起吃个晚饭?”
“荣幸。”
两人边聊边逛,最后走进一家看起来卖相还不错的渔粉店。
这家店和普通的早餐店面差不多,店内通体都是暖色灯光,临近黑夜时能给人一种特殊的温馨感。
“帅哥,美女,看看要吃些什么?”,招待他们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妇女,鬓角已经生出白发,脸上皱纹生得明显。
童砚濯把菜单接过,推到桑稼宁面前。
桑稼宁通篇看后点了一份番茄小酥肉渔粉,然后抬头问童砚濯:“你呢?”
“和她一样。”童砚濯从她手里把菜单抽出来递给妇女,顺手拉开手边的椅子,转身又坐到对面。
桑稼宁慢吞吞地坐下。
店里只有他们两人,渔粉上桌很快。
桌上放着纸巾和各种调味品,桑稼宁拿过醋壶在渔粉里倒了好几圈,原本金红的表面染着一圈圈的黑晕,她从筷娄里抽一双筷子迅速搅拌开来,周围都是陈醋酸爽的气味。
童砚濯眼睁睁看着她倒入那么多醋,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你很爱吃醋?”
“啊?”,桑稼宁大脑空白一瞬,随之反应过来,看着手中的碗:“哦,你说这个醋啊。”
“是挺喜欢的,每次不放点总感觉没味儿。”
童砚濯嗯了声,没多说什么。
他拿起桑稼宁刚刚放下的醋壶,学着桑稼宁的动作浇了一圈后,而后不咸不淡抛出一句:“吃醋挺好的。”
桑稼宁:“?”
吃到一半,童砚濯突然说要去厕所,匆匆几口吃完就跑了出去。
几分钟后,他推开玻璃门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两瓶饮料。
他把其中一瓶草莓味的放在桑稼宁面前,说:“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味道的,想着小女生应该都喜欢草莓味的,就给你买了,不喜欢的话告诉我。”
“嗯,谢谢。”
桑稼宁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嘴,拿起饮料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
草莓味的真果粒在齿间爆开,酸酸甜甜的又凉凉的,凉地她轻皱了下眉,但又不想浪费他心意,于是又抿了一口,舔掉嘴边的余渍:“没有,挺好喝的,也挺喜欢的。”
童砚濯垂眸,想到她刚刚吞咽的动作有些停顿和僵硬,于是抽走桑稼宁手中的饮料往后厨走。
桑稼宁吃完后看了眼墙上的菜单,对照价格表,扫码付了款。
童砚濯大概有五六分钟才出来,屋里已经没了人,他往远处看,看到门外等待的桑稼宁。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从背后将她外套脑子扬起扣在脑袋上,不等她回头,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不在里面?”
“刚吃完饭有些热,出来凉快凉快。”桑稼宁收起手机,接过饮料,眸色一惊。
瓶身湿漉漉地挂着水珠,由内而外的温热散在掌心。
他这是专门去热了饮料?
“……嗯”,童砚濯撇过视线不去看她惊喜小鹿的眼神,望向对面黑漆漆的建筑物:“走吧,送你回家。”
童砚濯开车把桑稼宁送到学校门口,又跟在身后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桑稼宁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好了,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童砚濯嗯声,脚步却没动。
桑稼宁心头一跳,轻声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童砚濯抬起眼睑对视着她:“没有,回去早些休息。”
桑稼宁点头:“嗯,你也是。”
见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桑稼宁心中叹了口气,转身往宿舍楼里走去。
宿舍楼墙外是楼梯,外包了一圈玻璃遮雨,童砚濯后退几步,一直看着桑稼宁走进五楼走廊门口,才放心离开。
桑稼宁回到宿舍抓紧洗漱完就躺在床上,玩了几分钟手机后睡了过去。至于杨佳雯还有其他舍友几点回来的,根本不知道。
翌日早读课结束,日落山脚,万物生机。
大半学生通一色的趴在桌子上补觉,还有一小部分紧张着即将到来的成绩。
桑稼宁突发奇想整理桌面。
刚放上书堆上的一个活页笔记本突然滑向左边,直直砸在童砚濯睡觉伸出的手臂上,童砚濯受惊缓缓抬起头来。
“抱歉啊。”桑稼宁赶紧把笔记本拿起来塞进桌兜里。
童砚濯低低嗯了声直起身来,窗外的天光晃得刺眼,他眯着眼手指蜷曲按着太阳穴,这才向旁边看去。
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声线有些哑凉沉闷:“觉得考得怎么样?”
桑稼宁摇摇头,摞着手中的书平静开口:“将将就就吧,反正会的不一定对,不会的怎么都不会肯定不对,无所谓,听天由命。”
童砚濯被她说乐了清醒几分,支起手臂撑着半边脸,慵懒地歪头看着她调侃:“该说你是哲学家咯,短短几句话说得这么明事理清醒有道理。”
桑稼宁偏过头,温和地冲他笑笑:“谢谢夸奖。”
童砚濯嘴角的笑僵住。
这同桌怕不是个傻的吧,阴阳怪气好赖话听不出来?
七中阅卷效率极高,监考之外的时间都在判卷子,这才第三节课下课,各科卷子就已经纷纷传给课代表,登记好分数后分发给同学,而成绩单出现在各个班级班主任手中。
桑稼宁翻看着数学答题卡红艳艳的叉,受挫地趴在桌子上:“唉,人生南北多歧路,为何理科这条路我是缕缕不顺。”
杨佳雯扭过头,感同身受一般哀叹:“人生失意不可避免,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勇敢积极地面向未来,追光去。”
桑稼宁苦笑,压低声线用鼻音闷闷道:“呵呵,光太耀眼又遥远,追不动啊。”
童砚濯在一旁笑着揶揄:“七班两位伟大的爱因斯坦碰头了?”
中午最后一节是程婳的英语课。
上课铃刚响,程婳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大波浪披在背后随着她的上下耸动,看起来要来了波大收割的样子。
她把英语书放在讲桌上,捏着成绩单,还算平和地开口:“这次咱们班整体还算不错啊,平均分和上次差不多,但是!”
四十多号人原本放松的身体登时紧绷呼吸一滞,视线低垂无一人吭声,气氛变得沉重。
童砚濯侧眸瞥了眼桑稼宁,注意到她紧张地抿唇抠手指,突然斜着身子靠近她,压低声音安慰:“没事,你新来的,不管好不好婳姐都会恶毒到拿你开刀。”
他说话呼出去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脖颈痒痒的,桑稼宁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肩膀,抬手摸了下脖子。
没等她回话,程婳手掌重重拍在讲桌上:“童砚濯,我在上面说你在下面说,搁那跟我演双簧呢。你给我站起来,我倒是有很多问题需要好好的问问你。”
童砚濯摸了摸鼻尖,讪讪站起身来。
程婳双手撑着讲桌桌沿,盯着他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童砚濯连忙陪笑否认:“怎么可能啊婳姐,对谁有意见也不可能对您有意见啊。”
“收起你那个嬉皮笑脸。”程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对我没意见你英语考个位数?玩呢?选择题蒙的对不对咱先不说,作文,我上课的时候说过多少遍了,作文你就算不会写,你也给我写上去点能想起来的记起来的句子或者单词,都能给你一两分,你呢?给我写的什么?!abc!我真是,我都不想说你。”
教室里传来唏嘘嬉笑声。
桑稼宁双手十指交叠撑在下巴下,听到abc,惊讶地张口瞪眼,侧抬头望着童砚濯。
后者直板站着,面无表情,平静地仿佛程婳口中说得不是他本人一样。
程婳气愤地拍桌,视线扫过众人,拔高声音:“笑!再给我笑!还没说你们呢是吧?看看自已考的那十几二十来分,还好意思笑别人。”
顿时全班安静如鸡,一个个压低脑袋。
程婳继续说童砚濯:“你说你每天背单词背那么快,我以为你都会了呢,转头就忘是吧,啊,你们这个年龄的通病对吧?”
童砚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张口辩解:“不是,婳姐……老师,我真的尽力了,考试的时候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几个单词。”
“英语通篇考的你汉字是不是?阅读理解,完形填空,词语运用,续写,你跟我说哪个不是英语?实在不会不能抄一抄卷子上的吗?人家其他同学至少还知道从阅读理解里面随便抄了一篇,你,我真的,不想说你了。”程婳恨铁不成钢地挥手,说:“去,这节课后面站着去。”
童砚濯还欲开口说话,被程婳威慑的眼神一瞪,顿时闭嘴,抓着卷子站在后面。
程婳则接着总结这次的考试情况:“这次期末考试啊,咱们班整体不如其他班,平均分也低了很多。我都不知道你们这半年都学了什么?光知道上课玩手机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一个个带着手机上课玩下课玩,我没正面看到我不说什么。”
“班里考的好的还是那么几个,不好的也还是那么几个。英语题这次其实出的有点难度,整个年级里最高分也才137,所以大家也别有压力,在这里咱们重点表扬一下班里的陈语和稼宁啊,一个117一个115,都很棒,大家要向她们两位同学学习。”
话音刚落,童砚濯带头,全班跟着鼓掌。
程婳睨了后墙站着的男生一眼,说:“凑热闹属你积极,你学习英语也能有这一点儿的劲儿,都不至于个位数。”
桑稼宁转头往后看,童砚濯吊儿郎当像没骨头似的地倚墙站着,目光没个定点笑容恣意。
程婳挨个评价了半节课,后半节课接着讲昨天没有讲完的英语卷子。
一直到下课,教室里陆陆续续站着半个班的学生,个个被程婳说得面红耳赤。
下课铃响,程婳新奇地没拖堂准时走出教室,全班人解放般松了口气,提起书包就往食堂冲。
桑稼宁整理着试卷,余光注意到旁边人有坐下,偏过头就对上童砚濯冷不丁的眸子,像是在质问。
桑稼宁了然他的心思,低下头含蓄地笑笑,说:“不好意思啊,是老师上课讲得有点好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这么多无用且密的解释话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童砚濯显然不信,继续用哀怨的小眼神地盯着她,几秒后视线突然转移到她压在数学书下露出一个角的数学卷子,修长的手指抽出哼笑一声:“要不说咱俩是同桌呢,您这数学卷子和我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啊,还有您那理综,简直了。”
说罢,把卷子丢在桌面上,微噘着嘴臭屁着脸,在她面前鼓掌。
“……”桑稼宁沉默两秒,雀跃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她摊着脸委屈控诉:“你不带这样的啊,怎么还目标转移无差别攻击呢。”
童砚濯挑眉,扬言:“你能奈我何?”
那语气,那态度,嚣张跋扈。
桑稼宁手指戳着数学卷子的选择题,试图讲道理:“我数学好歹还比你高呢,我就只有选择题都比你英语正确率高。”
“诶大姐,数学选择题一个五分,英语才三分诶。”童砚濯边说手指边竖起三根修长的手指,重重地展示在桑稼宁面前,加大强调。
桑稼宁气急败坏地抬手拍开他的手,说:“那我还说英语选择题多呢,数学选择题加上多选才十一个,多选还不一定能蒙对。”
“你。”童砚濯斟酌话语,疙疙瘩瘩道:“你的数学是母语,我的是外语,国人看不懂外语不很正常吗?”
桑稼宁鄙夷地看着他,吐槽道:“那我也没见你语文考满分。”
说不过对方,童砚濯张口结舌,小白脸憋的红润。
桑稼宁噘嘴舌尖抵着脸颊,俏皮地摇头晃脑向童砚濯昭示自已的胜利。
从头听到尾的杨佳雯拆了包薯片,扭过身来无奈地看着两人,叹息道:“你俩多大了?幼稚不幼稚?”
桑稼宁指着童砚濯打小报告:“他骂我,还看不起我。”
“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张口就来啊,姐。”童砚濯手舞足蹈,简直就是有口说不清:“那要不这样,咱俩打个赌,就期末考试前怎么样,你数学及格,我英语及格,怎么样?敢不敢?”
桑稼宁受不了激将法,当即头脑一热就想着顺话,肆言:“敢啊,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的下一秒,骨子里的心虚突然袭来,她眨了眨眼,抿唇,半天憋出一句:“但是,这两个难度又不一样,不,不公平。”
童砚濯漫不经心地转笔,打量了她几秒。
童砚濯肤色白净,双眸漆亮,明明一副清俊少年郎,偏偏从头到脚不正经。
他停下转笔的手,把笔拍在桌面上,打了个响指,玩味提议:“那这样吧,你叫我声哥哥听听,我高兴了,就勉强不计较你怂包的事情。”
自尊感极强的桑稼宁自然不可能答应叫他哥哥,于是转头收拾东西,起身离开装死不回应。
童砚濯格外坚持,朝着桑稼宁的背影扬声喊:“行,那我给你记账上了。”
桑稼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