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一转眼三平道士来到方寸观已经三十年了,从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长成一个身材健硕的壮年男子。白白的面皮,眼睛不大,嘴唇上还留了一抹黑胡。蓝布道袍,敞口蹬死牛的布鞋。也算仪表堂堂。学业有成的样子给人一种非常靠谱的感觉。主业就是跟着师父师叔到处驱鬼捉妖,招摇撞骗。混口饭吃。
这不,一大清早师傅严厉的呼喊声吵醒了他的美梦。嘴里嘟嘟囔囔的起床,胡乱洗了把脸,用青盐擦了擦牙齿。来到厨房。见师傅师叔已经坐在那里,懒洋洋的拿起海碗给自已盛了一大碗稠稠的粥,抓起两只大馒头,捞了一碟子咸菜,大口大口吃起来。
已经七十多岁的玄机道长看着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孽徒,除了摇头就是叹息。为了培养这个捡来的孩子,自已真是操碎了心。五岁不到就开始给他筑基,每日用草药给他洗澡。用祖师传下来的老龙涎给他擦拭身体,再用本门绝学上清派秘传五雷正法帮他打通各处穴位脉络。这些可以让他的身体更结实,更抗揍。做完这些就开始传授他上清派心法秘诀,剑术道藏。可以说操碎了心,磨破了嘴。结果呢?自已教的这些一样没有学通,个个都是半吊子。除了耐揍这一点,竹片抽烂了无数根,估计现在已经刀枪不入了吧。不过也不是什么都没学会,他师叔玄尘的两样绝学他倒是学的飞快,一个是馋!一个是懒!可以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看着这个孽徒胡吃海塞的样子气的不打一处来:“一天就知道吃!吃!吃!哼!学本事叫不醒!吃饭的时候快如风!唉!”
玄尘笑道:“师兄啊!大早上的你又骂他做什么啊!三平最近很用功了!前天那场法事我看有模有样。很像那么回事了呢!呵呵呵!是吧三平儿”
三平很反感师叔老是在平字后面加个儿化音,觉得不好听,白了师叔一眼道:“我是天赋异禀!哪有我学不好的东西啊!以后你们两个老了就放心好了,我保证让你们两个顿顿有酒有肉!吃好喝好!哪像现在啊,动不动就馒头咸菜的,早上还好,午饭晚饭也是,谁受得了!”
玄机被他气乐了:“什么什么?就你?还大鱼大肉呢?美死你算了!将来我老了,你俩都得上大街要饭去吧!还指望你呢?!岂有此理!”说到这停了一下说道:“别扯没用的了,我问你,前几天天镇上蓝婆子给你介绍那个小寡妇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给人家回话。蓝婆子问到我了,说你愿不愿意的也得给人家一个回话啊!不能不搭理人家啊!这算怎么回事?”
三平脖子一梗梗:“快别提那个寡妇了,张嘴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她是什么金枝玉叶啊?寡妇还敢要这么多钱!?疯了吧?”
玄机也被这个数儿吓了一跳:“是有点多,但不管人家要多少这个东西应该能有商量,主要是这个人怎么样?你相中没有啊?你也都三十了,还不成个家,真想跟我们在这过一辈子啊?”
玄尘笑道:“让别人以为咱们方寸观的绝学是光棍大法呢!一屋子全光棍。”
“你好!!”玄机气的胡子都撅起来:“你比他强哪去?干什么什么不行,吃什么什么不剩,让你放妖你放火?让你驱鬼你点灯!嘿——!气死我算了!我两腿儿一蹬,眼不见心不烦!去求!”
三平幸灾乐祸的在一边看着,还不忘火上浇油:“师傅你不知道,师叔上次偷偷跟梁员外额外要了五两银子买酒吃,喝多了才失误的!呵呵呵!”
哎呦!玄尘见三平揭他老底儿,气的蹦起来要打他,玄尘被三平的话惊呆了,抡起饭勺追打玄尘。三个人在院子转着圈追逐。三平乐的哈哈大笑,开心至极。
跑了一会儿,玄机玄尘毕竟年纪大了,体力不支,坐在一旁呼呼直喘。玄尘指着开心的三平笑骂道:“小王八蛋!敢揭老子的老底儿,别让我抓到你!”
玄机歇了一会儿站起身:“好了!别闹了!一个个没个正形!都收拾收拾,今天去镇上武老爷家去驱鬼!他家小妾犯癔症了!”
玄尘一听来了精神,这武老爷可不是一般人,那是镇上首屈一指的大地主啊。号称武半城,青羊镇有一半儿的产业都是他家的!每次去他家除了好吃好喝,赏钱也是大大的丰厚。师兄赚的多了多少自已也能分点儿。
三平一听也高兴,武老爷家的小女儿武英兰今年十八,长得貌美如花,肤若凝脂。自已一直暗恋人家,只是等级差的太多,根本不敢提。心里常常埋怨老天不公,如果自已也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肯定跟武英兰能结成一对儿。想到这不由得向师父投去怨恨的目光。玄机被他看的打了个激灵,还以为着凉了。
师徒三人收拾已毕,关好观门上路起身。沿路无话,上午九点左右到了武老爷家。武老爷身材魁梧,络腮胡子。五官凶恶。但语气很是和蔼,对玄机道长甚是尊重。玄机道长进里屋查看小妾的情况,脸色苍白,眼神呆滞。舌头一伸一伸。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转头对武老爷说道:“您的爱妾应该是被桃花鬼魂缠住了,阳气不足,阴气外泄,如果再不想办法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武老爷应该很喜欢这名小妾,顿时急道:“那应该如何啊?”
玄机道长手拈须髯,作冥思苦想状,玄尘上前一步说道:“武老爷,您这位爱妾的生命恐怕只在旦夕之间,要想救治可能耗费些时日,请武老爷给我们几个准备住处,我们好搭台做法。另外饭食方面,由于需要耗费很多法力,必须有酒有肉,有鸡有鸭。”
武老爷一听有救,哪还管得了那许多,忙一连声叫家人准备酒席住处。三平拼命忍住笑,不敢抬头。这回可以多待几天,好吃好喝的,没准儿还能再见到我心中的小兰兰。呵呵呵!
回到客房,玄机低声说道:“你们可别以为好糊弄,我看这小妾好像确实被什么东西眯住了,这次恐怕要卖卖力气,明天平儿放妖,我做法事,老二准备狗血!一旦我们将小鬼儿逼出来,你就照头泼!记住了没?”
玄尘和三平点头记住,三平从包里拿出乾坤袋,这里面装着一只老妖,是后山槐树精,年头太久修成妖怪,法力低微,根本无力为害,被玄机无意中收服,从此跟着玄机玄尘一起生活,配合他们招摇撞骗。不过这老妖有一点好处。对鬼魂类有克制,不管什么鬼魂都逃不过它的眼睛。非常好用,伊然已经成为他们的家人一般。三平成年后交给他管理。一人一妖相处的还很融洽。
准备妥当,酒席已经摆上,果然十分丰盛。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师徒三人甩开腮帮子一顿炫,吃的是沟满壕平。哼哼唧唧。酒足饭饱,玄机闭目养神,准备明天的法事。
玄尘找师兄要了几两银子,出门去镇上玩一玩。三平也在府中花园子闲逛,院子不小足足有几十亩,这要是在京城。起码也是个王爷的家,属于僭越之罪,那可是重罪啊,可在这偏僻小镇,根本没有人管。花园子里养了许多奇花异草,还有游鱼飞鸟,花花绿绿,煞是好看。三平第一次来这里,跟个乡巴佬一样,眼睛不够用。正逛着,突然前面有人说话,想要躲起来已经来不及,迎面碰了个正着。两个姿容艳丽的女子款款走来,一见三平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丫鬟打扮的忙将身后的小姐护住,娇叱道:“哪里来登徒浪子!冲撞我家小姐!是不是想死!”
三平不敢答话,低着头动也不敢动。那小姐反倒温柔喝止:“闻香!休得无礼!”转头对三平笑道:“道长莫怪,武英兰这厢有礼了!”
三平一听武英兰三个字,好像头顶一道利闪击中天灵,缓缓抬起头,真的是她,自已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绝色天香,巧笑嫣然。嘴角洋溢的笑意仿佛要把人融化,自从上次在镇上惊鸿一瞥。自已就已经被她深深的迷住,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此刻紧张的手足无措,脸红的像猴子屁股,支支吾吾一句话说不出来。那丫鬟闻香见他这样,更是一脸嫌弃道:“臭道士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脸居然红成这样。你说!你是不是在心里想着什么龌龊的事情!你说!”
她这么一说三平更加的无地自容,武英兰有些嗔怒道:“闻香!休得无礼!听说爹爹请了几位道长来做法事,这位道长想必就是其中之一吧。”
三平木然点点头,很快又把头低下去。场面尴尬至极。武英兰笑道:“既然道长不自在,我们回去,道长请自便好了,闻香,咱们走吧。”
三平心里把自已骂的是狗血喷头,废物一个。这个德行给武英兰提鞋都不配,快点振作起来,跟她打个招呼也好啊!快点快点!快点!
等他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想打招呼的时候,发现面前早已空无一人。气的狠狠抽了自已两个嘴巴。一跺脚转身回房。回到房中往炕上一躺,闷闷不乐。师傅玄机看出来了,淡淡道:“这在哪吃了瘪了,这么不开心!”
三平把刚才的事跟师傅说一遍。玄机怒道:“你这个畜生!居然真的怀有此心?那武家小姐是武老爷的心头肉!将来肯定是要找一个世家公子,王侯贵胄,你是何等样人,居然敢怀有如此歹心?!真真岂有此理!作业的畜生,还不快去死觉?明天误了事,看我不罚你!”
三平在师傅这里吃了瘪,有气没处发,见师叔也是两眼望着房顶。一句话也不说,一脸坏笑道:“师叔今天怎么话这么少。是不是也在哪里见到一个佳人动了凡心了!要我说您靠还是省省吧,六十多岁的人了。先把肚皮照顾好是真的!”
玄尘笑道:“小王八蛋这是有气没处发,拿我打牙,你想多了。老子不上你的当,反正你就记住一条,你和武家小姐啊,半点儿戏没有!就算人家答应嫁给你,咱们都拿不出彩礼,把整个道观卖了都不够人家赏人的。明天的法事做下来,赏钱少说也有几百两。你还是老老实实到寡妇家当上门女婿是正经。嘿嘿嘿嘿!”
三平说不过师叔。不由得恼羞成怒,把脸一转,面向里面闭上眼睡觉。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亮,家人过来请示,法台已经搭好,按玄机的吩咐一共搭了三层,安放在花园西北角。香烛纸钱,活鸡活鸭活鹅也已准备妥当,什么时候开始请道爷的示下。
玄机道长也已经准备好,崭新的八卦仙衣配上鹤毛大氅,金丝拂尘搭在手臂,背上背着一把斩妖剑。迈开大步前往法台。
玄尘和三平在后面紧紧跟随。来到法台前,玄机道长迈步登台。玄尘和三平各自守住方位。时辰已到,玄机道长拿起桃木剑,挑起一枚纸钱。放到烛火引燃,口中念念有词,拂尘一甩,烛火大盛,大喝一声:“开!弟子玄机,有请四方众神助弟子驱鬼降妖!解救苍生!南请长生大帝君座下神将前来相助!!北请真武大帝君座下龟蛇二将前来相助!东请碧霞元君座下弟子前来相助!西请昆仑山瑶池圣母座下弟子前来相助!”哇啦哇啦请了一大堆诸天神仙。
三平在下面忍不住想笑,一个区区小鬼你找这么多神仙来干什么,想吓死他啊?呵呵呵!想笑又不敢笑,拼命忍住。
等玄机道长做法差不多到时候,偷偷给三平发了个信号,跺了三下脚,三平心领神会,拿出乾坤袋将老妖放了出来,只见那老妖四处张望,长长的鼻子仔细的闻了闻,突然一指西北角的鱼缸,玄尘眼疾手快,瞬间一盆狗血就泼了出去。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天际,将外面观看的武老爷吓了一大跳。玄机道长大喝一声,左手剑指对着已经被狗血现形的小鬼一个五雷法咒。一声巨响过后小鬼已经化为灰烬。一缕魂魄好似轻烟飘到空中,老妖一个跳跃伸手将魂魄抓在手里,一口吞下,咯吱咯吱吃了下去。转身跳入乾坤袋中。
玄机道长往身上泼了点水,气喘吁吁,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缓缓走下法台来到武老爷面前,疲惫说道:“恭喜武老爷,恶鬼总算被除掉了!唉!想不到这只恶鬼如此了得,我大意了,差点让它跑掉。幸亏我徒弟和师弟拼死阻拦才没有功亏一篑。这都是武老爷的洪福在相助啊?咳咳咳!”
武老爷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居然发生这么多事。不由得大为感动。再三感谢。回到房中一看,小妾果然气息越来越平稳,脸色也渐渐恢复红润。脑子至极,大手一挥。早有家人托着两个大号漆盘走上来,上面满满的雪白官锭,足足有一千两。玄机道长心中狂喜,但表面上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武老爷太客气了,驱鬼除妖本就是贫道分内之事,怎么好受此重礼呢。真是,徒儿!还不快收起来,谢谢武老爷!”
三平此时的眼睛完全都在武老爷身后的武英兰身上。师父的话居然没听到,玄机老脸一红,咳了两声,提高了音量:“还不快点收起来!!想死啊你!!”
三平这才反应过来。和玄尘一人接过一个银盘。武老爷笑道:“道长神术,老夫总算见识了,咱们这青羊小镇能有道长这样一位高人在此守护,岂不是上天赐予的福分吗?哈哈哈哈!请请请!”
客套话说完。又是丰盛酒席摆上,玄尘一边吃一边偷偷往袋子里装。还给三平打眼色让他也装点儿回去。三平本有此意,但见武英兰时不时往这里看,有些不好意思,就没有动手。玄尘低声骂道:“小兔崽子,你不拿回去就别吃!”
三平假装没听到,不但没拿东西,就连吃菜喝酒都显得斯文了许多。把玄尘气了个半死。
酒席过后,告辞出了武府。玄尘一边走一边骂:“你是不是傻了!这么多好吃居然不拿?这是人家给咱们的,是可以拿的!你今天是怎么搞得?被鬼迷住了??”
玄机心里知道怎么回事,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不拿就不拿吧!唉!孽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