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太铭第一个下载的APP是微信，第一个加的好友是大乔，第二个则是“大白兔奶糖”。这份殊荣把“大白免奶糖”吓得不轻，好友发送请求传过去，对方足足五分钟没有响应，然后就是疯狂私聊大乔——
谢必安：“毛小王加我微信！”毛太铭受阴间庇护，本身却是修罗地地主之子。知道他存在的阴间鬼差都自觉称呼一声毛小王。
大乔：“……”
毛太铭拿着自己的手机，眼睛则觑着大乔的手机：“我加他，他为什么发信息给你？”
大乔：“……”她手机震个不停，“大白兔奶糖”还在发信息：“毛小王出世了，你知不知道？”大乔看向毛太铭。后者满脸都是“回信息啊，看我做什么？”的表情。她意简言骇地回了信息过去：“知道。”
“……知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和他又发生了什么故事？”
她自己也是昨晚才遇上的，然后两个人就刀山火海的折腾，没有一刻消停。好不容易睡个觉，还被个大魔物从旁窥视，神经绷到了极限，谁还记得通知他“毛小王回来啦”的事……哦，也对，她手机丢了，现在这个是新买的。让她用传统的灵界秘法传音过去，恐怕会引起大半个区域里无数双眼睛跟着一起窥视。那还是算了吧。微信里大白兔奶糖不住地跳腾：“他怎么知道我微信号？你告诉他的？我这可是人界交流法宝，轻易不加人的。”
毛太铭：不加人？是不想加他吧？
后一条信息接踵而来：“难道是因为我传你的东西被他发现了？”
大乔：“！！！”
毛太铭脸色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要来夺她的手机。大乔速度更快，险之又险地闪到一旁。自从高空中那飞来一肘也能撞掉她手机之后，她无时无刻不防着这突如其来的一手。一击不成的毛太铭背手而立，笑盈盈地看着大乔，杀气腾腾地问：“他给过什么东西？”
大乔瞬间瀑布汗：“不是，就交换一点工作上的小情报。哎，真没什么。你要相信我！”突然觉得把“大白兔奶糖”供出来真是人生中最大的失策。
毛太铭的手机震动了，谢必安的好友添加完成。他不再看大乔，直接拨了电话过去。这回轮到大乔扑上来夺他的手机，他一步跳开单手格档，和大乔打得风声水起，把旁边路人看得眼花缭乱。乱斗之中他声音仍然保持一贯的平稳安逸，好像天下太平：“白无常，好久不见。”
隔着一个手机屏幕都能听见谢必安在那边战战兢兢的声音。还没逼供，他整个人已经虚了。
毛太铭和大乔同时说话，一个声音平平，一个厉声尖叫——
“你传什么东西给大乔？”
“谢必安——！”
阴间鬼差的头头，世人俗称白无常白大人的谢必安外表格外沉稳，是那种看一眼就让人莫名心安的外貌，但内里其实是个十成十的怂货。瞒上不瞒下的招数被他玩得游刃有余，一旦被上面知道个轮廓，不必逼供，他自己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招了。毛太铭只开了个金口，他倒好，轻易就把符大乔卖了个地板价。
符大乔听他在手机里唧哩咕噜半天，把一句话就能说明的事情足足唠叨出五分钟，不去做推销员真是浪费了那一套口才。毛太铭甫一开始愣住，满脸空白的听了个囫囵，最后以一个广覆式微笑结束了通话。
大乔头皮发炸，抢在毛太铭发问之前她抢先堵住他的嘴：“你带我去哪？”
他们走的路与回家的方向背道而驰，再过几分钟，就能到达步行商业街的中心广场，算是整座城市是热闹繁华的地方。今天尤其特别，现在时间还算早，蜂涌的人潮才刚见一个开端。行至中段，两人步伐已经越来越慢，开始感受到人潮的可怕威力。五月二十日，吾二零，我爱你。人界刚从二月十四情人节和三月十四白色情人节的浪漫氛围里短暂地清醒过来，然后又一头栽进了五月二十日的网络情人节里。满世界里充斥着浓浓的狗粮味。
毛太铭笑容渐隐，他低声说：“跟我来。回家之前我们先去见一个人。”
见人？大乔心中充满困惑，但她喜欢听他说“我们”。他们绕了半个中心广场，中途拐进一条小巷。一条传承了上百年的小巷，迎面就扑来古老的靡靡之风，轻音慢语混在曲调松缓的歌曲里悠扬飘荡。这巷子里只有一条细碎铺就的石板道，两边都是高高立起的围墙，青砖小瓦，飞檐斗拱间挂一排红彤彤的绸布宫灯，灰红相杂，华丽得不伦不类。小巷窄道里如同流淌着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长河，灵气在其中点缀，零星般闪闪灭灭，裹着行人静静向前，蜿蜒而行。
这里已经脱离了商业街的范围，但还延续着那股子市侩的气氛。两边老宅都被装修成高档会所或是居酒屋，不吝闹市中僻一块供人放松的静地。
毛太铭带着她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终于在一个完全幽静的小院子里停了下来。这附近一带被开发得高楼耸立，独剩眼前一幢古色古香的小别院，节节青竹从高墙顶端探出头来，君子般的轻轻摇叶。毛太铭推开门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大乔紧随其后。
一进门，她就愣了。
眼前有个云发如波浪般起伏的窈窕身影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院子里赏花。等对方回头，大乔瞬间被惊艳，脑子里同时隐约勾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意象：这人在哪见过？
一身小麦肤质在暗夜里也能熠熠生辉，妙瞳璀璨夺目，她乍一见毛太铭，整个脸庞都亮了起来，好似又惊又喜。“是你？”声音温婉舒缓，带着一丝魅惑意味十足的沙音。
大乔脚下一顿，被毛太铭拽了一把，带到那云鬓美女的面前。大美人冲着大乔礼貌的微笑，笑不露齿，极具风情。
“总算见到你了。我来了好几次，都没找到你人。”毛太铭微微一笑。
“最近比较忙。”大美人神色淡淡地一撩长发，她左右环顾，乌云迭起般的大卷发跟着她的动作荡出惊心动魄的弧度，迷瞎大乔一双狗眼。“不过我刚回来就被找上门，是因为你在这院子里留了什么东西吗？”
毛太铭招手，从贴墙而生的竹枝间飞来一点绿光，落在他的手指上象萤火虫似的一闪一闪。
“呵呵，虫儡。好手段啊。”
毛太铭把住大乔的胳膊，为双方介绍道：“在下是毛太铭，这是我内人，符大乔。大乔，这位药师罗，来自九地之外的苏摩族。”
苏摩族的药师罗微微一笑。
大乔眨了眨眼。“什么？什么九地之外？苏摩族是什么？”九地连“域外”也包括在内，九地之外又是什么？苏摩族？这个名字从未听说过。六族分别是仙魔人鬼妖畜，族族相互关连，相互转换。仙廷虽然创造了“纯种时代”，并竭力想抹平六族之间的关联性，却功亏一篑，现在人人都知道六族之间紧密相联，大族之下又分各种小族，如虎妖族、犬妖族、鹤妖族……兽族里也有虎、犬和鹤，仙家也有虎仙、犬仙、鹤仙，鬼族、魔族都有。苏摩族是什么？
“苏摩族不属于人、灵两界，而是另一个世界的种族。”药师罗笑咪咪地给她做注解，“我是偶然之间撞入你们的世界，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大乔懵了。“怎么会？平行世界可以自由穿越吗？”
“当然不能。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可以顺着空间裂缝滑入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药师罗笑道：“我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我的故乡比你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存在时间还要久远。据我所知，你们这个世界才发生了两次玄机隐遁，一次玄机双生，但是在我们那个世界，玄机隐遁已经出现了六次，玄机双生也发生过三次。”
毛太铭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而符大乔听得寒毛直竖。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道：“玄机隐遁？玄机双生？”
药师罗点点头。“不过是大道顺应天地进化而发生的进化，顺应这些转变就能安然渡过难关。你们不会觉得天地、大道从古至今都会一成不变吧？”问得两个人哑然以对，药师罗又轻笑摇头。
“其实这些事没什么大不了。啊，当然，每个世界刚遭遇玄机异变时，总会感到惊慌失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世界末日也要到了。其实真没什么。人吓人，吓死人。真正的世界不会坍塌，能坍塌的只是一个文明，是思想，不是世界。等同样的事情反复经历了三、四次之后自然就会习以为常。每个世界都是这么走过来，总要经过一段踏着骨肉同胞的鲜血和尸体汲汲而行的过程。等世界终于稳定之后，还有谁会在意玄机隐匿和双生的事情？大道也好，天地也好，世界也好，都始于混沌，终于有序；始于分离，终于归一。即使你们什么都不做，天道也会回归正轨，玄机也会自行显现，秩序就是秩序，并不会因为你们乱序而不存在。乱世有乱世的秩序，太平盛世有太平盛世的秩序。秩序一直存在，它就是天道影射在人心的体现。所以大道无处不在。你们这些行走的个体就是一个道的具象，你们散发出来的思想就是一个道的抽象。”她望向毛太铭，说：“我不想掺合进你们的文明里，因此一直隐匿了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因为我异族人的身份找上门，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是什么人把我的来历告诉了你？”
毛太铭和大乔一样，还没有从新吸收的讯息中回过神来。他心中无比震撼，同时也幸这几年来嗅到了一丝异味便一直楔而不舍地追踪着。他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担心大乔的处境。
盛世繁华，掩盖了多少黑夜暗影？
他无声一笑，半垂的眼睫覆去璀璨金光。“你的实力一直是天君中段吗？”
药师罗立刻懂了。她黛眉微蹙，似乎感到不可思议。略一犹豫，她还是和盘托出：“不。用你们世界的标准来衡量，在转界之前，我应该有天尊中段的实力。可是转界必定会穿越轮回之门，穿过轮回之门的时候会被自然削落一个等阶。”
“轮回之门的功用不仅仅是简单的用来送魂魄转世。它是天道出现后第一个诞生出来的的灵物，承载了大部份道义，‘传递’是轮回之门的基本功能，并且在传递过程中起到了平衡维稳的作用。我的天尊中段实力因为不容于新的世界，所以才被自然削落一个等阶。”
毛太铭的脸色莫名有些难看，他急不可耐地反问道：“是所有穿越轮回之门进入另一个世界的人，都会被削落一个等阶吗？”
这下药师罗终于可以肯定他想做什么了。“不，要看穿越者与新世界的融合度。我已经说过了，轮回之门在传递过程中自动触发平衡维稳的作用。也有人在旧世界里平平无奇，但是去了新世界一跃成为新星；也有人一旦穿越便发现自己位阶跌落……比如我。通常情况下，以防万一，都要做好被削落一个等阶的准备。如果你们这个世界中有一个堪堪凝成法真身的小妖小鬼穿过去，等阶削没了也可能直接散魂归元，化为游灵离体也说不定。”
毛太铭浑身一僵，五官侧颜僵硬如钢。他紧紧地攥着大乔，把大乔的手握得生疼。
药师罗问：“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小鬼。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真实来历？”
毛太铭看着她，轻声唱出一串音符，高低相和音律相扣。
药师罗脸上半戏谑的笑容消失了，慎而又慎地望着他。“彼质尖顶？”
“彼质尖顶这个名字翻译成你们那个世界的语言，大概就是‘从外界来的尖角者’吧？”毛太铭说，“那是我父亲。他还有另一个名字，不过很多年前就已经弃而不用了。”毛太铭又用奇异的语音吐出一串音符。
药师罗的眼睛瞬间睁大。大乔几乎以为她会在毛太铭面前倒退一步，结果她只是身形微晃，便象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
“涂糜罗。”药师罗喃喃，“你父亲真正的名字叫涂糜罗。涂糜罗曾是我界三大圣者之一。是曾经的第三步大能。”然而混到异界，却只是一个天尊大圆满，并且还垂死。
毛太铭笑得很苦涩，他说：“我父亲曾说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所以死后无法再入轮回。大道把他牵引过来是希望用他一身磅礴的灵气替这个世界补缺。他本该做好思想准备随时‘认命’，可是却遇上了我的母亲，生出了不该有的奢望。因此罔顾天道之愿，转而变得特别惜命。”然后划地固守，自封为王。这个世界从此多了一个叫“原生鬼族”的鬼族分支，这个鬼族永远只会有一个鬼的存在。他死，原生鬼族就此灭族。
毛太铭直勾勾地盯着药师罗，他浑身绷到极致，象一张拉开的大弓，随时都会铮的一响，空弦也可伤人。之前只是推测，现在则可以完全肯定——
“药师罗，你和我父亲来自同一个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