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懒洋洋靠在落地窗上的毛太铭“噌”的站直挺了,莫名生出一种路边采花被朝阳区群众举了个报的错觉。
什么鬼?他脸阴得可以拧出水,还佯装特镇定地撩开一束头发再问范无救:“怎么,你查到她有问题?”
范无救很不给面子的“哈哈哈、哈哈哈……”
符大乔的眼睛再一次瞪溜圆了。她表情过于夸张,夸张到毛太铭再也无法忽视,只能截断前面的话题,先问她:“瞪我做什么?”
符大乔:“没什么。”想了想,还是不甘心这么轻易放过,“未婚妻?”
“嗯,未婚妻。”毛太铭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次。
“……猫先生真厉害。”
“什么?”
“走哪都能拈出一个未婚妻出来。”大乔笑咪咪地说,犬齿都亮出来了。
谢必安“噗!”
毛太铭在范无救的狂笑中吱吱嘎嘎地转向谢必安,谢必安连忙掩饰道:“我口渴了,需要喝杯子。范贱……”
“哈哈哈……我……哈……警告……哈哈哈……你……人格污辱……”
“有这么好笑?”毛太铭木着脸问,“我有一个未婚妻是很搞笑的吗?”
“不……”谢必安叹气,心想真正好笑的是你和大乔一问一答,他实在忍受不了范无救制造的白噪音,抚额道:“无救,求你别笑了。”
范无救笑到打了一个嗝,倒气差点噎死自己——哦,他已经是个死鬼了。他惊恐地看着谢必安:“你刚刚叫我什么?无救?”
“嗯,你还可以抢救一下。”大乔冷冰冰地吐槽。
五米倒吊蛇在隔壁蓦地爆笑:“哈哈哈……”见众人都望过来,它一噎:“不好笑吗?”
范无救又展开一轮新式花样笑法:“哈哈哈,好笑啊!哈哈哈。”
五米蛇跟着老大不吃亏:“哈哈哈!”
毛太铭不再理会周围疯癫笑声,而是掏出了手机嘀嘀嘀地按键,然后朝他们一晃。“我约了明天中午和皇皇在豪来牛排店见面,就是上次去的那家店,你们也一起来吧。”
大乔眼瞳一缩。“皇皇?”她问。
“是的,名字就叫皇皇。”谢必安彬彬有礼地解释。
范无救挥挥手,吊儿郎当地说:“哎,什么皇皇,就是皇皇皇——黄黄黄啦!”
大乔想了想,向谢必安小心翼翼地求证道:“是我想的那样吗?皇皇,是那个仙女……凰皇?”
谢必安隔着眼镜镜片对她微一眨眼。“对,就是那个凰皇。”
凰皇,仙廷凰皇羽族的创族者,现在隐居在四号坪小区。真正的凰皇还是个被广覆打入一百一十一道血封的小屁孩儿,怎么可能成为猫先生的未婚妻?但是天魔广覆曾经异想天开想将凰皇强塞给毛太铭做鸳鸯配,哪怕没有大乔在中间横插一脚,这事儿也不成——饕餮陶洋一直守着凰皇呢,绝对不可能把真凰皇交到毛太铭手上。
广覆这是什么意思?
大乔沉静下来。真正的广覆应该放弃将凰皇与毛太铭强行配对了,因为先撇开灵智不清的凰皇,毛太铭是绝对不会任他摆布的。为什么进入幻阵后依然虚造出一个凰皇硬塞给了毛太铭?
毛太铭觉得嗓子奇痒无比。他连着清咳了两三次:“皇皇是我有意识之后就出现的未婚妻。这五百多年来她一直在为地下抗魔组织打掩护,所以没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不过,这个世界如果是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虚像上,我们就有理由怀疑……”等等,他为什么要解释这些事?毛太铭倏地住嘴。
“知道,知道。这种事我们早知道了,不怪你。”范无救,谢必安异口同声:“所以皇皇一定有问题,她不但是个冒牌货,而且说不定就是天魔打入我们内部的奸细。”
毛太铭:“你们怎么突然就……认定皇皇是假货?”他扭头去看大乔,发现刚刚还满脸要扎针表情的大乔现在也是很释然很放松的模样。他就不是滋味了。“说不定皇皇也和我们一样,是被摄入幻阵里的真人呢?”
“不可能。”大乔直接否认,把后面“真正的凰皇现在才三岁”咽回肚子。
毛太铭满脸都写着“你否认太快让我很不高兴。”
大乔则莫名其妙:我这么相信你,你还闹哪样?
毛太铭钻在牛角尖里和大乔死嗑:“为什么你这么确定她不是真人?说不定真实世界里确实有一个皇皇呢?说不定这个皇皇确实是我的未婚妻呢?”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他蓦的寒毛一竖。
符大乔眼睛眯成一线天,尖针似地戳视他:“哦,你就这么希望凰皇做你的未婚妻?”好重的酸醋味!范无救悄悄捏住鼻子。
谢必安叹气打圆场:“毛小王,快收声吧。以后你如果找回了记忆,这一刻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收了这个未婚妻,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毛太铭盯着大乔,一边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他不由愕然。好在大乔立刻表现舒缓了,一副不和他计较的模样。他却想这都什么破烂事儿?皇皇是活体魂魄还是天魔假像的差别有这么重要吗?还有,后悔订婚这事自己知道就行了,为什么我非要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啊,对了,如果皇皇是活体魂魄,他们可以拉人进队一起闯关。对比天魔幻阵,他们几个人的力量合在一起仍然太弱,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奇怪的是私底下他也不希望凰皇是个活体魂魄,哪怕这意味着明天一见面就极有可能会大打一场。他想不起来凰皇这个名字是如何被植入自己脑中,好像从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意识到——皇皇,女,本人未婚妻。一个游戏人设,毫无感情可言。如果不是五百年的地下活动需要位居政府职位的凰皇打些掩护,他压根不想搭理所谓的“未婚妻”。
手机叮咚一响。皇皇短信回复:好,明天中午见~后面附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说明主人对这次约会抱着多大的惊喜和期待。如果她只是一个虚拟人设,可以想见天魔幻阵对她下了多大的功夫。
毛太铭收回手机:“明天中午,十二点半。”他头痛地望向谢范二人,“你们今天晚上是在这歇一晚,还是回自己的狗窝?”
两大鬼纷纷表示不麻烦了,就在这儿窝一晚吧。
毛太铭敷衍地点点头,心思已经飘到了明天中午的见面上——明天该怎么确认皇皇的真正身份呢?
“哎,等等,等等,毛小鬼。”范无救叫住准备上二楼歇息的他,“你就准备把我们这样丢在这儿?”
毛太铭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应该有准备吧?随身袋里都装着自己的睡袋吧?”唯一麻烦一点的是符大乔,可是他之前已经丢给她一床被子了,现在正静静地堆在一个角落里。
范无救一手指着符大乔,不敢置信地尾调上扬:“你愿意把她丢在我们之间?让她和我们一起打地铺?”
毛太铭:“有什么不妥?”
“哎,不是……”
谢必安看不下去了。他很早以前就知道毛太铭性格极其不好,极其目中无人,后来遇上了符大乔,终于见他沾染了一些人气,看着总算象个活体动物了。这是现实世界里的观感,可是一进入幻阵世界,没有了符大乔作为他的牵制物,他又变成了那个冰冷无情,毫无人性的“前”毛小王。他居然和这种人渣一起为夔地摆脱天魔的阴影奋斗了五百年虚假岁月,还真的以为这是正常现象?谢必安心想,比起幻阵和天魔,其实毛小名才更象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魔族——这也是刚刚他强行逼毛太铭咽大乔血的原因。
“明白了,”谢必安说,“就让她和我们一起睡吧。”
范无救火速扭头,硬梆梆地问道:“和我们一起睡?睡你旁边还是我旁边还是让她睡中间?”
谢必安微微皱眉:“别闹,无救。”
正准备独上二楼的毛太铭也皱起眉头。“你!”他突然指了指符大乔,“跟我上来。”
当初法西斯帝国主义侵略军指着花花姑娘都没他态度这么嚣张。
大乔惊愕。“呃,不用了,我就在这儿……”
“叫你上来你就上来,哪那么多废话?和两个大男人躺地上就很好吗?……轻浮!”毛太铭一甩手,率先上楼去了,长长的黑发在他身后撩起一道漂亮的风景线。
大乔呆在原地,心道:“难道你就不是大男人了吗?”
范无救在后面踹了她一脚,挤眉弄眼地小声说:“去啊,快去啊,再矜持可就没肉吃了。”
大乔:“……”
五米蛇:“劳驾谁,能把我放下来吗?吊了这么久,血液不循环了啊。保证不逃跑,保证不偷吃,画个圈给我,我就在里面乖乖睡觉。”
大乔默默上前,替大蛇把绳子解开了。
五米蛇对大乔的好感度立刻窜升到百分之两百,看大乔的时候仿佛她就是从天上降下来拯救大苦大难的天使。大乔的善意迅速触发了附加条件——叮,您意外获得了跟宠五米蟒——五米蛇跟在大乔身后准备和她一起上楼,被范无救眼明手快地揪着蛇尾巴拉回来。它大叫:“放开我,我要和小姐姐在一起!”
范无救:“闭嘴,你敢爬上二楼,不用等到明天早上你就已经被人活剥皮现吃了你信不信?”
五米蛇吓到发不出声音。
大乔:“听好了,蛇小妖。”
五米蛇:“昂?”
大乔摸了摸它蛇的狗头:“我们能救你一次,不一定能救你第二次;能给你驱除一次魔性,不一定能驱除第二次魔性。现在这个世界的真实状况想来你也有所了解了。真不真假不假先不说,反正不象你所看见的那么简单。你要是大腿抱得好,我们出去的时候连你一起捎带出去。”
“符大乔!”谢必安和范无救不约而同地阻止她私下给承诺。
五米蛇到底是开了灵智的妖物,它心领神会,立刻伸长了脖子拿自己的脑袋轻轻蹭大乔的手背。“我保证我一定听话,指东不往西,指西不去东。要是你们愿意,我可以天天留在这儿给你们守家,绝对不挪地,饿死都开心。”驱除了魔性以后,大乔才发现这货胆子小得可以说是奇葩。
五米蛇拿眼偷偷觑旁边两位大尊,见黑白无常两张大脸都黑得堪比锅底。它缩头缩尾地说:“那个小姐姐……你一定要带我出去啊。嘤嘤嘤。”
大乔问:“出去了你有地方回去吗?”
“噫?”
“就是有没有家的意思?”
五米蛇迷茫地看着她。
范无救砸舌。“这种蠢物你问它有没有家?恐怕它的灵智是被拖入幻阵后强行开发出来的,以前的事它记得一个鬼!对野生一条蠢蛇而言,有没有家有什么区别?”
五米蛇被范无救打击得头都抬不起来。
大乔不忍心看它这么沮丧,于是说:“呃,我家还有空位。不过已经养了四只猫了,它们都很乖。如果你出阵后无家可归,可以……”
“符大乔!”谢必安不得不再次严厉制止她这种乱捡野生小妖的行为。捡流浪小动物也就算了,妖是那么好捡的吗?万一突发状况,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五米蛇已经兴奋起来了,大声道:“我愿意,我愿意。我跟你回家。”
“唉!”谢必安和范无救同时捂脸,然后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怎么还在磨唧?快滚上来睡觉。”毛太铭突然探出半个脑袋。大乔应了一声,转身上楼。
五米蛇被夹在黑白无常中间,它左右打量了一番,怯怯地叫住大乔:“小姐姐,我、我不能跟你一起上去睡吗?”
“当然不能!你想做电灯泡吗?”范无救连忙捞起它的大蛇脑袋卡在胳支弯里大力研磨。
“电……电灯泡是什么……”大蛇挣扎着发出声音。
范无救说:“就是找死。想想在楼上等你小姐姐的那尊恶煞凶神吧,你想他会放任你活着横躺在小姐姐身边打呼噜吗?”
“喂!”这一回轮到大乔严厉警告范无救了。
五米蛇吓得直哆嗦。“那、那我不上去了。可是……”楼下睡也很凶险啊。它要哭死了。
大乔:“不然你还是跟我上去吧?”
“上什么上!”谢必安顶一顶平光眼镜,镜片反光的一瞬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他声音平平地道:“就和我们呆在楼下。有什么好怕的,保证它不死不就行了。”
大乔:“你说的哦?”
“放心,不会杀了它的。”
“符大乔!”毛太铭在楼上暴喝。
大乔蹬蹬地转身往二楼跑,鬼使神差地突然一个激灵:天魔广覆用心极其险恶,他在自行运轨的幻阵里也埋下了一个伏笔——借着一个假象,他往毛太铭心里钉下一颗能与现实遥相呼应的钉子。阵里的凰皇与毛太铭相依相伴,阵外的凰皇则会慢慢长大,终有一天将以幻阵里毛太铭所熟悉的形象出现。届时,真实与虚幻交融在一起,有几个人能逃脱出这样的陷阱?她和毛太铭的感情累计分开的三年一起,也不过是三年零六个月罢了,能抵得过幻阵里五百年的陪伴?真的也会变成假的。
二楼是一个开放式的卧室,迎面就是一张大床。床上没有人。大乔呆呆地望着那床。那床不是她的。床形更硬朗,充满了毛太铭式冷情冷性的风格。床单平整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所以说毛太铭压根就没有和她同床共枕的想法……呸!别说同床共枕了,他这是干干脆脆地把整个二楼都让出来给她一个人睡了。真不愧是猫先生,大乔心酸的想,对女人真体贴。
毛太铭从舆洗室里钻出来,发梢还有一点湿,身上的梅梅香和薄荷香混杂在一起。他无视大乔瞪大的眼睛,说:“舆洗室随便用。”然后随手指了床:“给你睡。”大乔僵住,再听他说:“我睡沙发。”他整个人都倒在真皮沙发上,回头一看,大乔还傻傻地站着。“去睡啊!”毛太铭一扬下巴。“柜子里还有一床被子,拿给我。”
大乔僵硬地照他吩咐去做。那床被子沾了她的气味一起覆在毛太铭身上。毛太铭立刻后悔了,鼻间嗅到淡淡的陌生的香气。
柠檬沐浴液,他想,酸中带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