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又在虚无。
四周的线条若隐若现,漫天白色的细小光点绘制成了繁星,时间的概念在这一刻化为了时钟上一分一秒的更迭,冗长的框架线条宛若古老废墟的最后遗存。
线条上刻着浅色的文字,凹凸不平,或者说框架就是由这一个个字组成的。
“源于血肉,性本弱,幸与屠杀单落……”
我随意读了两行,便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正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已即便是可以迈开腿,却无法向前移动分毫。
嘶。
走路,是不是需要摩擦力来着?
我尽量克制着自已不去思考重力的问题,可就在「克制」的念头一出,整个人便急剧地下落。
下意识地,我抓住了一根文字组成的框架,在这个主观异常的世界里半吊在空中,神情恍惚。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明明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问题,只是陪着「未来」聊了几句天而已,不过现在的「他」还能被称之为「未来」吗?
现在应该是「此刻」了。
上一次的「他」,是怎么走的?
我慢慢地用主观意识改变自已的状态,试图以游泳的方式游过去,却同样无济于事。
这种感觉很糟,就像是一个被固定在一隅的可怜风车,明明是因风而转却偏生无风,好不容易自已找方法让自已动起来了,自以为自已行了百里的路程,却发现自已仍在原地,不曾进步也未曾退后,与这个世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切面。
要不就这样吧……
我自嘲地笑了笑,望向了自已的手。
也许,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也许,即便是杀了白非黑,也没有办法真的和他做朋友,毕竟我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讨厌我。
真的是自罪感吗?
因为我受伤了,他觉得是他是错,所以他选择了让我失忆,可是这种做法真的很难以理解,最难以理解的是我居然选择了和他一样的做法,那我真的……
可以改变这种局面吗?
我伸手摸了摸文字框架,试图依靠着框架哪怕是让自已往前面走两步,我不可能就在这里坐以待毙。
我还想要看看「过去」,看看之前的猜测是否正确,看看——等等!
在框架的周围散落着一些骨殖,身形娇小,和木喱差不多高,脆弱到似乎轻轻一碰就可以散落一地,数量多到一定程度兴许可以达成终焉之地血红色天空的效果。
我想靠近一点。
此念头一出,我身边的景忽地开始移动。
后者说,是我在移动。
场景的变换让我下意识往前去迈了两步脚,在那个娇小的骨殖前陷入了沉思。
这些骨殖真的很像木喱。
而且这并不是纯粹的「骨殖」,肉体并没有完全腐烂,况且虚无中似乎并没有可以腐蚀肉体的微生物。
皱巴巴的皮囊脱了水,贴在骨头上,惨白的皮肤几乎是成了透明,才会有「白骨」封效果,看上去滑腻而诡异。
“唔……”
似乎存在了很多年了。
接着我又慢慢地移动着去看了其他几处骨殖,我原以为它们是逐步来的,但现在看来所有的骨殖来到的时间太接近了。
所以突然有一段时间冒出来一堆木喱,接着这些木喱又突然暴毙了?
可是为什么?
怪哉。
我把我能找到的骨殖都找了一遍,它们的时间真的很接近,而且无一例外都是木喱,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影子。
在骨殖的旁边反反复复写了一句话,几乎是要重叠在了一起。
「没有谁生来就是神,神也曾是人。」
但是我对什么神什么人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里会有木喱,为什么会有过去和未来……等等,同一时间出现了很多木喱?同一时间我的「过去」和「未来」出现在了一起?
我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
在迷宫般的框架中走了许久,它像是在黑暗中勾勒出的痕,写了太多的文字而显得沉重,比如「逃跑」和「保护」,断断续续地像是一个疯子最后的挣扎,用一只笔在那里癫狂地反反复复地书写着。
「只有我逃了出来,要救他们太难,神明横瞳惨绝人寰,尸骨留在赤海的岸……」
终于,在一行行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语句中,我迷路了。
迷失在了字与字的罅隙。
「愿回故事之始轮回不止,往事提及不齿,落笔嬗在咫尺……」
这些像是散句,又像是在描述着事件,又或者是谁的人生。
而在一个写着「往昔」的词汇的后面,我看见了属于「过去」的我,四目相对间我望见了戒备,却忘却了那时我的感觉。
“原来如此……”
“什么?”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诧异地打量着我,我们像是一面镜子,站在世界的两个不同端点。
可惜这是一面破损的镜子,我们再也无法重合在一起了,那时的我还在信奉着「诚信」,现在的我已经杀过人了。
唔,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因为他终究会成为「我」。
“原来如此……”
我忽略了刚刚杀人眼中的戾气,望着这个半大的少年又感慨了一遍,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也许会问我很多问题,但是我想我可以委婉地回答他,但是我的问题又有谁可以回答呢?我根本不知道自已到底在干什么,也许我也成了一个斤斤计较的完美主义吧……却是一个不知道结果的失败的完美主义。
我甚至不知道「过去」能不能理解我的作为,却也无从解释。
也许这不是我的错。
我只是做了白非黑对我做的事情,虽然白非黑失败了,但是这些都是他教给我的,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白非黑要做的无非是让你失忆,忘记他不曾犯下的「罪」,”我尽可能温和地告诉过去我的决定,“这是一个很好的参考,所以为了要和他在一起——我也会选择——让他——”
让他忘记。
话音未落,过去便消散了,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件好事,因为我不会得到他的回应,也就不必知道他怎么看待这件事了。
对吧?
我不知道。
也许「过去」已经来到了面试房间,然后慢慢地走上我的路,接着和我一样挣扎着也说不定,说不定他也会像我一样突然很迷茫——但是谁知道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
忽地,我听见了声音。
回眸望去,那是一个戴着纯白面具的人,握着一只半截的笔,笔的两头是洁白的光点,宛若连接新世界的大门。
“你好像不是任何一个时间线的我。”
我盯着本该是他眼睛的位置,淡淡开口,企图找到他的一点情绪参考。
他沉默不语,如此的诡异气氛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可以用无孔无洞的光滑面具看见我。
良久,他点了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