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不再看魏如清和木喱了,径直朝着仓库里的那抹纯白走去。
夜色渐沉,极高饱和度高的红色在夜空中铺展,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金橙,皆言「血色残阳」,终焉之地更是如此。
仓库门前,少年低垂着脑袋,白发如雪,遮住了其大部分的视线,我走到他的身侧,轻轻道:“没事的。”
离仓库不远处隐约有一些动静,听起来似乎是蝼蚁,可当我真正把时间放在上面时,却发现不对,因为发出动静的人留着一头长发,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似乎是原住民,看不清面孔,却觉得有些眼熟。
白非黑也顺着我的视线望去,但他并没有发现什么,无奈只好微微一笑,不言不语,算是对安慰的回应了。
他,是灾星。
灾星,又岂会无事?
魏如清和木喱终于是慢慢的走了过来,残阳在他们的身上勾勒出一圈红色的光晕,看上去和谐而让人神往,他们总是在一起,聊着天,做着朋友就应该做的稀疏平常的事情,可是我却很难办到这些。
我好像从来都办不到这些,没有办法和某个人真心实意的交谈着,即使他总会温和的望着我,望着我的眼睛。
进来后,魏如清正准备关上门,就被木喱制止了,她用清冷的声音告诫道:
“阿清,仓库是全封闭的,关上以后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在没有足够的信念告诉自已不用呼吸之前,最好不要把门窗封死。”
魏如清一愣,觉得木喱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嘿嘿」笑了两声,转头望向了我来转移注意力:“野小子,快!嬗副牌!”
有了钥匙的先例,我怀疑自已是否不需要确切的知道那个东西的构造,就可以将这个东西嬗变出来,可是让我去顺便做一副牌却还是有些为难。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牌」是何物,只知道那大概是长方形薄薄的纸,写着数字,却连具体是什么数字都不知道,谈何「嬗变」?
而就是这么一想,我的信念就被大打折扣了,握着木喱递过来的卡片,久都没有办法进行下一步动作。
木喱静静地望着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软圆形物件,上面被锡纸蒙了一层,被银白色的褶皱包裹,看上去诡异而缺乏美感。
因为那太像是眼球了。
她将那颗球抵在自已的额头处,半闭着眼睛,蓝色的短发垂落在球的上方,柔顺,又与球相互吸引着。
接着就是一声钟响,木喱放下了球,脸色却又白了几分,将那颗球往我这里一推,声音如常却带了丝缕虚弱:“「储忆」。”
“什么?”
“关于「牌」的记忆,咳咳——!”木喱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迹,将血咽进了喉咙里,又被血硬生生呛到了,不住地咳嗽着,“咳咳,我不知道他的回想契机是什么,但是读取的契机就是触碰。”
魏如清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我的大小姐,不至于这样吧?!您先好生歇着,实在不行给点纸小爷能手写啊!犯不着您……”
“闭嘴,”木喱捂着嘴巴,跌坐在一边,“我做什么还轮不——咳咳!”
魏如清不敢说话了。
他把自已说一句,木喱回一句,这个轮回他的大小姐就要玩完了。
虽然他的大小姐能打,虽然不知道回响是什么,但是一定也很厉害,但是身体状况时好时坏的,预言的时候还可以,除预言以外的任何技能似乎都是折寿。
是他的大小姐的回响太厉害了,以至于天理难容了,还是说神职工作者都是这样的?
毕竟好像说算命的很多都活不长,都是短命的,可是预言不是也是算命的吗?那为什么预言就没有这么严重的反噬?
“白非黑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偏头望向了那个少年,他微微一愣,先是摇了摇头,又轻轻的问道:“那个女孩告诉我,十日以后我们会回归现实过一天,是吗?”
“是的,”我思索道,“但是……”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我就没有回去。
“我想要一把钥匙,”白非黑的语气有些颤抖,眼中带着希冀宛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直直地望着我,“可以吗?”
“什么样的钥匙?”
“黄铜钥匙,”白非黑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长度,“金色的,用来开储藏室的门。”
“为什么是钥匙啊……”
“因为在大地震的时候,我把它弄丢了,”白非黑抱歉地笑了笑,“如果你可以变幻出打开那个房间的钥匙,那我的这把你应该也可以吧?”
我其实不觉得我可以。
钥匙是要和锁配套的,而且型号什么的也很重要,我能嬗变出面试房间的钥匙,是因为我曾经见过它,但是让我凭空造物真的不容易。
可是在与白非黑的对视的那一刻,我又于心不忍了,就连木喱的那一句「不要浪费你的信念」都假装没有听见,将那颗球握在手中。
可是我的情绪波动却不足以让我身边住任何东西,纸片握在手中,甚至有些烫手。
于是,我便望向太阳。
将落未落的赤色悬在一片深沉之中,以太阳为核心的白点扩散,我知道自已的眼睛一定又出现了问题,它对于光线的敏感与脆弱从一开始我就是知道的。
但是这还不够,我并不是真的眼睛有病,只是浅色眼眸的通病罢了,真正有病的是白非黑,我不知道白化病的眼里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也许我可以去试着理解。
就像是这样。
他当初同意和我组队时,到底是什么心态?
他一个人在黑熊狩猎场所的门前到底在想什么?
他在说讨厌麻烦时,会不会觉得自已就是那个麻烦?
一个人到底为什么会以「灾星」自居?会不会是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他就是一个灾星?
所以他就相信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当初和我组队又是冒着多么大的勇气?
究竟是什么才会让一个灾星去主动触碰别人?
我原本以为重新来很简单,可是现在想想好像不是这样的,有些东西无论重复多少遍,都很难。
白非黑不可能会因为失去记忆就很开心地会和我交朋友,相反,他会最接近现实给予他的「灾星」的身份,来远离所有人。或者即便是接近了,也只是带着虚与委蛇的笑而已。
真是……遭罪。
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是如此。
也许等他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可能用原先的思维来看待整个事件了。
我叹了一口气,手里纸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扑克牌和一把钥匙,几乎是抓满了两只手。
“再弄一副呗?”魏如清央求道,“我们人多,两副牌才好玩。”
“夜亦昼,情绪波动不是只有悲伤,”木喱提醒道,“你可以想想其他的东西。”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我再次叹了口气,学着白非黑的样子温和地笑道:“可是我能抓住的只有悲伤,也许有朝一日,我能用这点悲伤在一片黑暗中嬗变出白昼也说不定,木牧师?”
“我们那边一般叫修女。”
木喱淡淡地开口,魏如清听到这句话忽地笑了起开,刺猬般的头发靠在墙上,蹭了不少的墙灰,笑得等个人都在颤抖着:
“哎哟我的天哪,这年头还有人修女牧师分不清啊!哈哈哈哈,夜亦昼那到底是什么啊?”
我正要说我没有现实,也就没有干的事情,就听见木喱说:“他是学生而已,又不是你这种闲得发慌的职员。”
学生?
我吗?
以不说谎为人生准则的我,突然僵硬在了仓库里,呆呆地望着木喱。